2004年2月3日凌晨2点17分,北京朝阳区三里屯的霓虹还在寒风中摇曳。
兆龙饭店对面的豹豪酒吧刚送走完最后一批客人,42岁的吴若甫裹紧外套,踩着满地狼藉的烟头与枯叶走向停车场。
这位以硬汉形象着称的演员,刚结束与三位好友的深夜畅谈,丝毫没察觉黑暗中三只眼睛已锁定他的宝马x3——那辆在夜色中泛着冷光的豪车,此刻成了催命符。
“咔哒”一声,车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两只粗糙的手突然从背后死死钳住了吴若甫的胳膊。
力道之大让他一个踉跄,1米8的壮汉竟被拽得身形不稳。
他猛地回头,三个穿着皱巴巴警服的男人正虎视眈眈,为首的小个子瘦得像根枯木,三角眼斜睨着他,一口地道的北京腔裹着脏字砸过来:“这车是你的?前几天撞了人还想跑?我们追了你三天了!”
吴若甫脑子飞速运转。解放军艺术学院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沉稳的性子,二十年来跑遍全国拍戏,大小场面见得多了,可眼前这三人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小个子警服明显大了一号,袖口空荡荡地晃着,另外两人的肩章歪歪扭扭,眼神里没有警察该有的威严,反倒藏着一股子痞气。
“警官,你们肯定搞错了,我从没肇事逃逸。”他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呼喊,目光投向二十多米外酒吧门口的好友,“大庆,你们快过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制片人吴大庆,他在北京演艺圈摸爬滚打三十年,一眼就看出了破绽。
“几位是哪个交警大队的?我认识不少老交警,有话好说。”他快步上前想拉开双方,却被小个子一把推开。
“少废话!跟我们回局里再说!”两个假警察掏出亮闪闪的手铐,就要往吴若甫手腕上扣。
吴若甫的反抗愈发激烈,常年锻炼的体魄让他一时难以被制服。
香港来的两位朋友吓得脸色惨白,吴大庆却还保持着镇定,死死拉住桑塔纳的车门:“这样吧,我打110,等民警来了一起去大队!”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假警察,小个子突然从腰后掏出一把黑洞洞的54式手枪,枪口顶着吴大庆的鼻子:“松手!不然崩了你!”
吴若甫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这是遇上劫匪了。他怕连累好友,急忙喊道:“大庆,别管我,我跟他们走!”吴大庆迟疑间松开了手,车门“砰”地关上,桑塔纳裹挟着一阵尾气绝尘而去。
后视镜里,吴若甫看到好友们焦急的身影越来越小,而自己的手腕已被手铐勒出红痕,两个歹徒一左一右将他按在后排,冰冷的枪口顶着他的太阳穴。
110警车十分钟后赶到现场,吴大庆报出了自己记下的警号和车牌号。核查结果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警号是伪造的,车牌是被盗的,这位荧幕上的“警察专业户”,真真切切遭遇了绑架。
更让人揪心的是,吴若甫不仅是当红演员,还是北京市政协委员,如此身份的公众人物被绑架,在新中国成立以来尚属首例。
北京市公安局立刻成立专案组,市局副局长阮增义亲自挂帅,刑侦总队队长陶晶、朝阳分局局长肖兴国坐镇指挥,一场与死神赛跑的解救行动就此展开。
此时的吴若甫被押进了一间阴冷的出租屋,手铐被换成了更粗的铁链,一端拴在暖气片上。
屋里还关着另一个年轻人,28岁的杜庆江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我是被错绑的,”杜庆江声音沙哑,“他们本来想绑开奔驰的富婆,结果抓错了人。”
吴若甫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强压下心头的恐惧,低声安慰:“别怕,我让朋友筹钱,一定把你一起救出去。”
可他不知道,这群绑匪根本不是普通的求财之徒。为首的小个子名叫王立华,时年27岁,却是手上沾着鲜血的北京市头号绑架团伙头目。这个崇文区出身的年轻人,人生早已被暴力与贪婪吞噬。
王立华的童年是一场畸形的拉扯。父亲的棍棒教育没能压制他的野性,母亲的溺爱却让他愈发肆无忌惮。
9岁时被校门口的小流氓勒索,他没选择求助,反而用零花钱收买同学,组建自己的小团伙,从受害者变成了施暴者。
小学到初中,他每周都要打架斗殴,头上缝针、身上带伤成了家常便饭。
13岁起,他开始涉足盗窃、抢劫,派出所成了他的“第二个家”,最多一天被传唤五次。
初中没毕业,王立华就辍学了。一次伤人后被送进看守所,母亲和姐姐无奈之下将他送进工读学校,没想到这成了他犯罪升级的开端。
在那里,他结识了一群亡命之徒,学会了“抢劫不如绑架,绑架要找有钱人”的歪理。
17岁那年,他伙同15岁的同伙小金,手持菜刀和假手榴弹闯入浙江商人家里,抢走2万多元财物。
1998年,他因抢劫罪被判处9年有期徒刑,可监狱里的“镀金”让他变得更加凶残,结识了王庆晓、董立民等日后的同伙。
2003年,王立华提前两年出狱。姐姐和母亲拿出全部积蓄,想让他开家小店安稳度日,可加盟合同被人截胡的经历,让他彻底放弃了正途。
“做正行赚钱太难,还是捞偏门来钱快。”他丢下这句话,便与家人断绝了联系,召集狱友组建了绑架团伙。
为了作案,他从云南购得3支仿64手枪和子弹,后来又斥巨资买下6支军用手枪、1支56式冲锋枪、1支霰弹枪,甚至还有2个松发手榴弹——这种手榴弹手一松就会爆炸,短短一两秒就能夺走数人性命。
2003年9月,王立华团伙在平谷区绑架了公务员王辉。听说王辉的父亲是身家千万的房地产商,王立华狮子大开口索要500万赎金。
王辉家人支付300万后,他却言而无信,下令将王辉用铁链勒死,埋在河北三河的菜地里。
拿到巨款后,王立华团伙挥金如土,赌球、吸毒、包养情妇,三个月就将300万挥霍一空。
钱花光后,他们又将目标瞄准了王辉17岁的弟弟王亮。
2004年1月6日,他们伪装成警察在理发店门口动手,没想到王亮拼死反抗,混乱中枪支走火,引来围观群众,绑架未遂。
可王立华丝毫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几天后竟打电话给王家,索要100万“埋尸费”,还公然挑衅警察:“我知道你们在边上,有本事来抓我!”
2004年2月2日,王立华团伙盯上了豹豪酒吧常客、影帝张铁林的豪车。2月3日凌晨,他们蹲守在酒吧门口,没等到张铁林,却看到了开着宝马x3的吴若甫。
“开宝马的肯定有钱,就绑他!”王立华临时改变目标,将这位荧幕硬汉掳走。直到绑架成功后,他们才知道自己抓的是着名演员、政协委员。
绑架吴若甫后,王立华团伙胆大包天,竟直接押着他回家取钱。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吴若甫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心如刀割——这些都是他二十年演艺生涯的积蓄。
歹徒们搜出存折,逼迫他说出密码,当天就转移了200多万元存款。
可这还不够,王立华又逼着吴若甫给好友苏狄打电话,要求再筹集200万赎金,限时当晚9点前到账,否则就撕票。
“我知道你报警了,平谷的案子就是我们做的,警察也抓不到我!”2月3日下午1点,王立华亲自给苏狄打电话,语气狂妄至极。
44岁的苏狄深知事态严重,一面假意答应筹钱,一面配合警方追踪线索。而此时的吴若甫,正面临着死亡倒计时。
“不管能不能拿到钱,明天一定撕票。”王立华对吴若甫说,“我们就是要报复社会,你认倒霉吧。”
出租屋里没有取暖设备,吴若甫和杜庆江只穿着内裤,被铁链拴在暖气片上。窗外不时传来飞机起落的声音,吴若甫判断这里离机场不远,可他不知道,警方已经循着蛛丝马迹,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警方通过王立华之前租用的尼桑蓝鸟轿车,锁定了他的活动范围。2月3日下午3点20分,刑警们在农光里小区停车场布下埋伏。
四个小时的等待如坐针毡,直到傍晚7点多,一个小个子身影出现——正是王立华。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四处张望,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武器。
就在王立华掏出钥匙打开车门的瞬间,埋伏已久的刑警们如猛虎扑食般冲了上去。“不许动!”喊声未落,几双大手已经死死按住了王立华。
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握着松发手榴弹的手,可死亡的恐惧让他瞬间怂了,手足发软竟没了反抗的力气。
刑警们死死攥住他的右手,生怕他松手引爆手榴弹,同时从他腰间搜出两把上膛的54式手枪。
突击审讯中,王立华起初拒不交代人质关押地点,还试图用藏在裤裆夹层的木制钥匙逃跑——他知道警方会用金属探测器,特意准备了木制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可在刑警的强大攻势下,他最终心理防线崩溃,交代了吴若甫被关押在顺义区于庄苗圃的一处农居内。
此时已是2月3日晚上10点多,距离王立华设定的“撕票时间”仅剩一个多小时。农居内,王庆晓、郭立新、朱平全三名歹徒正守着人质,手边放着左轮手枪和松发手榴弹。
负责解救的刑警队长曹志刚深知此行凶险,随行的电视台编导特意嘱咐摄像:“摄像机一定要跟紧,这个人一会儿可能就出不来了。”
晚上10点50分,解救行动正式开始。曹志刚第一个翻过院墙,飞身撞碎房门玻璃冲了进去,用自己的胸膛紧紧护住被铁链捆绑的吴若甫。
几乎在同一时间,特警们鱼贯而入,歹徒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倒在地。
当冰凉的手铐铐住歹徒时,曹志刚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头盔里全是冷汗——这是他从警多年来唯一一次感到恐惧。
“你安全了。”央视女记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吴若甫这才回过神来。被铁链拴了22小时的他,脸色憔悴,神情恍惚,仿佛老了十岁。
他看着身边同样获救的杜庆江,突然抱头痛哭,积压在心头的恐惧、委屈与庆幸,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2005年9月14日,王立华被依法枪决。行刑前,他见到了满头白发的母亲和姐姐,这个始终装硬汉的歹徒,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最后一句话是:
“妈妈,再见了!”他的同伙王庆晓、董立民等人也相继落网,受到了法律的严惩。而团伙中另一名成员付家东,直到8年后才被抓获归案。
这场22小时的生死较量,彻底改变了吴若甫的人生。
事后多年,他始终无法摆脱这段阴影,渐渐淡出了影视圈,拒绝在公共场合谈论此事。
直到付家东被捕后,他才勉强出山,参与拍摄了根据这起案件改编的电影,但他坚决拒绝扮演自己——那段午夜惊魂的记忆,太过沉重,太过刻骨铭心。
三里屯的霓虹依旧闪烁,豹豪酒吧早已换了模样。可那段发生在2004年冬夜的绑架案,却成为了一代人的记忆。
它见证了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也警示着世人:任何妄图挑战法律底线的人,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而那些为了守护正义挺身而出的刑警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安全屏障,让黑暗中的罪恶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