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康的手指几乎要把沈杰的衬衫布料攥出褶子,圆眼睛里写满急切:“杰哥杰哥,我爸要是问我今年压岁钱收了多少,你就说就给了二十块!上回我偷拿他茶饼换游戏卡,他念叨了半个月‘小钱没数,大钱必输’,我可不想再听那套了。”
沈杰低头看他——这小子才上高一,校服领口还沾着早上吃的芝麻糊,发梢翘得像小刺猬,倒比去年长高了半个头。
他故意拖长音调:“二十块?我大年初三在你床头塞了张卡,里面可存着——”
“两千!”姜平康立刻捂住他嘴,眼睛瞪得溜圆,“我、我就是怕我爸说我小小年纪拿这么多钱不知道轻重!杰哥你最仗义了,就当帮我个忙!”话音未落,他又偷偷瞄了眼楼梯口,确认父亲没上来,才松开手,指尖还沾着沈杰嘴角的胡茬,“对了,我同学说拼多多是你搞的?真的假的?”
沈杰被他逗笑,从口袋里摸出张银行卡晃了晃:“想知道?先把刚才的问题答清楚——你爸平时对雅琴怎么样?”
“能怎么样?”姜平康撇撇嘴,伸手去够银行卡,“我姐上高中时住校,我爸每周五雷打不动去接,后备箱塞满她爱吃的糖炒栗子;她考研那半年,书房空调坏了,我爸直接让人把整面墙拆了装新的;上个月她发烧,我爸在医院守了整夜,比我妈还唠叨……”他突然顿住,盯着沈杰手里的卡,“杰哥你不会是怕我爸对我姐不好吧?我爸疼我姐比疼我多十倍!”
沈杰把卡塞进他手心,指腹压了压:“密码是雅琴生日,省着点花。”
“知道啦知道啦!”姜平康把卡往裤兜一塞,转身就要溜,临了又回头挤眉弄眼,“我爸书房有盒松烟墨,你要是能哄他高兴,说不定能顺两锭——”
“姜平康。”
楼下传来姜文轩的声音,尾音带着点笑,却让姜平康瞬间站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小木偶。
他冲沈杰比了个“搞定”的手势,蹬蹬跑下楼,经过玄关时还不忘把歪了的拖鞋摆整齐。
“小沈,来书房。”姜文轩站在书房门口,指尖夹着半支雪茄,没点,只在鼻端嗅了嗅,“雅琴说你对古画有研究,我正好有几幅新得的,想请你看看。”
姜雅琴正站在楼梯扶手边,闻言立刻扑过来拽沈杰袖子:“爸,沈杰哥昨天坐飞机累坏了,要不——”
“雅琴,去厨房帮柳淑姨切点橙子。”姜文轩笑着打断她,目光扫过女儿发间翘起的碎发,“你上次说想吃蜂蜜渍金桔,我让老陈从福建带了两箱,在冰箱第三层。”
姜雅琴张了张嘴,又看了眼沈杰。
沈杰轻轻捏了捏她手背:“去吧,我和叔叔说两句话就来。”
书房门合上的瞬间,檀木香混着旧书纸页的味道涌过来。
沈杰扫过整墙的红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摆着姜雅琴从小到大的照片——初中领奖、大学毕业、去年在巴黎拍的雪景,每一张都用雕花相框嵌着。
“坐。”姜文轩指了指书桌前的檀木椅,自己却没坐,反而走到沈杰身后,“小沈,你现在有两家公司,拼多多和蜜月奶茶。知道我最佩服你哪点吗?”
沈杰脊背微绷。
他和姜文轩见过三次,每次对方说话都像剥洋葱,层层叠叠,最后才见芯子。
“你能把‘小’做成‘大’。”姜文轩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拼多多抓的是小商家,蜜月奶茶靠的是小加盟商。可你知道‘小’的坏处吗?”他转身走到书桌后,抽出一沓文件推过来,“太容易被人钻空子。”
沈杰低头看文件——第一页是张检验报告,“巴豆粉”三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
第二页是加盟商的投诉信,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二十个客人上吐下泻,医院都挤爆了!”第三页是监控截图,凌晨两点,穿黑外套的男人往奶茶桶里撒白色粉末,帽檐压得低,看不清脸。
“三天前开始,分布在杭城、苏市、金陵的七家蜜月奶茶加盟店陆续出现客诉。”姜文轩的声音沉下来,“我让人把剩下的奶茶原液送去检测,巴豆粉含量超标五倍。”
沈杰的手指捏得发白。
巴豆粉,俗称“泻药粉”,微量让人腹泻,过量能致命。
蜜月奶茶主打“新鲜现做”,客单价十五块,目标就是学生和上班族这些“小客户”,要是出了食品安全事故……
“我已经让法务联系警方。”他抬头,眼里燃着冷火,“调监控,查进货渠道,总能——”
“查?”姜文轩突然笑了,可那笑比冰还冷,“七家店,分布三个城市,监控要么坏了,要么角度刚好拍不到投毒者。你知道排查这些店要耗多少人力?花多少钱?更麻烦的是——”他抽出一张报纸样刊,头版标题刺目:“网红奶茶现泻药?孕妇饮用后送医”,“如果明天这篇报道见报,雅琴作为品牌联合创始人,会被记者堵在公司门口,甚至……”他顿了顿,“被某些人‘保护’起来。”
沈杰的后颈泛起凉意。
姜文轩没说的话他懂——如果舆论发酵,竞争对手可能会联合施压,要求雅琴退出管理层,甚至用“安全隐患”为由收购蜜月奶茶。
而雅琴,那个连实验室小白鼠死了都会掉眼泪的姑娘,要是知道因为自己的品牌害客人进医院……
“小沈,我当年做电子厂时,有个供应商偷换了芯片里的电容。”姜文轩点燃那支雪茄,青烟在两人之间缭绕,“我没报警,也没谈判。第二天,他的工厂就被查出消防隐患,第三天,他老婆的美容院被曝用过期产品,第四天……”他吸了口烟,“他亲自捧着合同来求我,说‘姜总,您说怎么改,我就怎么改’。”
沈杰盯着办公桌上姜雅琴的照片——那是她上个月在奶茶店做新品,奶油沾在鼻尖,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
他突然明白姜文轩为什么叫他来。
这个在商海沉浮三十年的男人,不是在教他怎么做生意,而是在提醒他:当“小”被人利用时,“狠”才是保护身边人的刀。
“叔叔,我明白。”他伸手按住那沓文件,指节泛白,“但首先,我得让投毒的人知道——动蜜月奶茶,就是动我沈杰的逆鳞。”
姜文轩熄灭雪茄,目光终于软了些:“去陪陪雅琴吧,她在凉亭等你。”
沈杰推开门时,腊梅香裹着甜丝丝的橙香涌进来。
姜雅琴正蹲在凉亭边逗流浪猫,发梢沾着蜂蜜,见他过来立刻站起来:“我切了金桔,柳淑姨说要泡——”
“雅琴,”沈杰打断她,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蜂蜜,“今天晚上,我想和你说说……蜜月奶茶的未来。”
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动了动。
有些事,他还不能说——比如监控里那个熟悉的背影轮廓,比如李毅风上周刚在杭城开了新奶茶品牌,比如姜文轩递文件时,他瞥见最后一页照片里,男人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和前世害他破产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夜风卷起腊梅花瓣,落在沈杰脚边。
他突然想起前世被人堵在巷子里的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寒意,却没有此刻攥紧的这双手。
这一次,他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