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武昌城下,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微弱的晨光像害羞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城墙上的火把在晨风中摇曳,将守军疲惫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
滕胤站在城头,手指死死抠着墙砖的缝隙,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沾满了夜露。他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远方地平线。\"已经第三天了...\"他在心中默念,\"施绩的援军就算爬也该爬到了,难道...\"
\"滕公,您又是一夜未眠。\"副将赵诚捧着热粥走上前来,声音里带着担忧,\"喝口热粥暖暖身子吧。\"
滕胤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已经冻得发麻。他接过陶碗,热粥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赵诚,你说...\"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像是害怕问出那个问题。
\"滕公是想问施将军的援军?\"赵诚压低声音,\"斥候回报说新州方向确实有军队调动,但...\"
\"但什么?\"滕胤猛地抬头,热粥溅在手背上也浑然不觉。
赵诚犹豫了一下:\"但似乎被孙綝的人马牵制住了。\"
滕胤的手微微发抖,陶碗里的粥面荡起涟漪。他在心里咆哮:\"施绩你这个优柔寡断的蠢货!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但表面上他只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传令下去,让将士们轮流休息,养精蓄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像是夏日远方的闷雷。滕胤心头一跳,手中的陶碗\"啪\"地摔碎在城砖上。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头盔歪斜,满脸惊恐,\"刘丞大军已在三里外列阵,攻城器械全部就位!\"
城楼上的守军顿时骚动起来。一个年轻士兵突然哭喊出声:\"不是说有援军吗?我们会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闭嘴!\"滕胤厉声喝道,声音在晨风中格外尖锐。他大步走到那个士兵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看看你周围!这些弟兄们哪个不是有家有口?哪个不想活着回去?\"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但我们身后就是武昌城的百姓,是我们的父母妻儿!\"
士兵羞愧地低下头。滕胤松开手,转向全体守军:\"我滕胤今日在此立誓,与诸位同生共死!施将军的大军必在途中!\"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可他自己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施绩,你若误了大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城外,孙綝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上,猩红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眯着狭长的眼睛,像毒蛇盯着猎物般注视着武昌城墙。
\"大将军,探子来报,施绩的军队确实被我们的人牵制在新州。\"副将谄媚地凑上前,\"他怕是自顾不暇呢。\"
孙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滕胤这个书呆子,还真以为会有人来救他?\"他轻抚着马鬃,像是在抚摸情人的长发,\"传令下去,城破之后,我要亲手砍下滕胤的脑袋当酒器。\"
副将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强撑着笑脸:\"大将军英明!那施绩...\"
\"那个墙头草?\"孙綝冷笑一声,\"等收拾完滕胤,我自然会去料理他。\"说着,他突然高举右手,猛地挥下:\"攻城!\"
随着这声令下,数以万计的士兵如潮水般涌向城墙。箭矢遮天蔽日,投石机抛出的巨石砸在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顶住!给我顶住!\"滕胤在箭雨中穿梭,亲自将一锅滚油倾倒在攀爬云梯的敌兵头上。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他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滕公,东门...东门失守了!\"赵诚满脸是血地跑来报告,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滕胤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环顾四周,守军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人也个个带伤。\"传令...\"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放弃城墙,退守府邸。\"
府邸门前,滕胤身边只剩下二十余名亲卫。他们背靠背站着,形成一个脆弱的圆阵。敌兵如潮水般涌来,却又被他们拼死击退。
\"滕公,您先走!我们断后!\"一名亲卫大喊。
滕胤却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走?往哪走?\"他突然提高嗓门,\"孙綝!你这个乱臣贼子!吴国迟早要亡在你手里!\"
一名敌将策马而出:\"滕胤!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我呸!\"滕胤吐出一口血沫,\"孙綝残害宗室,诛杀士族,天理难容!今日我虽死,但...\"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胸口。滕胤踉跄后退几步,却仍强撑着挥剑,又斩杀了三名敌兵。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将他的战袍染得猩红。
\"滕公!”亲卫们想要上前。
\"别过来!\"滕胤咬牙喝道,\"你们...各自逃命去吧...\"说完,他竟又冲向敌阵,长剑在晨光中划出凄美的弧线。最终,十几把长矛同时刺入他的身体。滕胤缓缓跪倒,却用剑支撑着不肯倒下,直到气绝身亡。
当孙綝踏入府邸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他走上前,用靴尖踢了踢滕胤的尸体,冷笑道:\"倒是条硬汉。\"转头对副将说:\"传令,诛灭滕胤三族!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反抗我孙綝的下场!\"
与此同时,在新州战场,施绩看着溃不成军的部队,面如死灰。谋士拽着他的袖子:\"将军,趁现在突围还来得及!\"
施绩却苦笑着摇头:\"突围?去哪?孙綝不会放过我的。\"他想起滕胤最后一次派人送来的信,信中那句\"唇亡齿寒\"此刻格外刺心。\"我早该全力驰援的...\"这个念头像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心。
他缓缓拔出佩剑,在众人惊呼声中,毫不犹豫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建业城外,刑场上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滕氏和施氏的族人被五花大绑,跪成一排。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懵懂无知的孩童,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孙大将军有令,全部处斩!\"监刑官高声宣布。
阁楼上,孙綝悠闲地品着美酒,嘴角含笑地看着这场屠杀。副将小心翼翼地建议:\"大将军,那几个婴孩或许...\"
\"嗯?\"孙綝一个眼神扫过去,副将立刻噤若寒蝉。
\"记住,\"孙綝晃着酒杯,慢条斯理地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看着刑场上最后一个族人倒下,满意地点点头:\"从今往后,看谁还敢与我作对。\"
夕阳如血,将孙綝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陶醉。权力,这就是权力的滋味——甜美得让人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