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抽离,整个喧嚣的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凝固的死寂。
那道白色的神影,如一道贯穿了时空的光,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死神与猎物之间。
“舞姬”那张始终挂着讥讽与残忍笑意的脸,第一次,凝固了。
他那双阴冷的眼眸,骤然收缩如针尖,死死地盯住了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袍青年。
这是一种本能的,源自于灵魂深处的战栗。
快!
一种超越了他毕生杀戮经验所能理解的、纯粹的、极致的速度!
他甚至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移动的,那道身影便已如鬼魅般,跨越了数十步的距离,穿越了无数惊骇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赵云手持龙胆亮银枪,枪尖斜指地面,那双古井无波的星眸,平静地迎上了“舞姬”那惊疑不定的目光。
“你的对手,是我。”
平淡的声音,不带一丝烟火气,却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容置喙的法则,瞬间将这片区域的气场,彻底接管。
“舞姬”眼中的惊骇迅速褪去,取而代天才的是一种被侵犯了领域的暴怒,以及对新猎物的浓厚兴趣。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嘶哑地笑道:
“又来一个送死的,好,很好!”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陡然变得虚幻,如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其真身却已化作一道无形的利刃,绕过赵云,再度刺向刘表!
然而,赵云的枪,比他的身法更快!
“赤链游河!”
赵云手腕一抖,那杆银枪在他手中仿佛瞬间失去了骨骼,变得柔软而灵动,如一条在水中潜游的赤链蛇,划出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诡异弧线,后发而先至,不偏不倚,精准无比地封堵在了“舞姬”那无形剑锋的必经之路上!
“铛!”
一声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在空无一物的空气中炸响!
“舞姬”的身形被迫显现,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对方竟能跟上自己的速度,甚至预判出自己的攻击轨迹!
他不退反进,身形如陀螺般滴溜一转,脚步踩着一种诡异的韵律,瞬间欺近赵云身侧,手中无形的承影剑化作一道致命的流光,直削赵云的咽喉!
这一招,名为“魅影回旋”,是他将舞蹈中的旋转与剑法完美融合的杀招,角度刁钻,迅捷无比!
赵云眼神一凝,脚步不动,上半身后仰,如同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过这致命一击。
同时,他手中的长枪亦随之而动,枪尾如蛇尾般猛然上弹,直击“舞姬”下颚!
“蝮蝰缠绞!”
枪杆如一条暴怒的毒蛇,以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角度,自下而上。螺旋旋转,缠向对手!
“舞姬”脸色再变,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枪法,竟能将一杆长枪用得如软鞭一般灵活多变!
他不得不放弃追击,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向后飘然飞退。
“银环探牙!”
赵云得势不饶人,长枪猛然收回,继而化作一道笔直的银线,如毒蛇探牙,快逾闪电,直刺“舞姬”心口!
“琵琶射唾!”
枪尖在半途之中,竟是猛然一颤,分化出三道凝若实质的枪影,封锁了上中下三路,犹如眼镜王蛇喷吐毒液,令人防不胜防!
然而,“舞姬”的脸上,却重新浮现出那抹戏谑的笑容。
他的身形,在三道致命枪影的笼罩之下,竟是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仿佛一个在舞台上表演的舞者,以一种极其舒展、极其优雅的姿态,向后弯腰,身体几乎对折,以一种毫厘之差,让那三道枪影尽数贴着他的鼻尖与胸腹掠过!
此招,名曰“无骨迎风”!
不仅如此,在闪避的同时,他缠在腰间的承影剑顺势一抖,一道无形的剑气,如月下无痕的泪光,悄无声息地反撩向赵云握枪的手腕!
此为“无声泪痕”!
赵云心中警兆大生,手腕急转,枪杆横扫,精准地格开了这无声无息的致命一击。
“铛!”
两人身形交错而过,各自站定,相隔数丈,遥遥对峙。
短短几个呼吸的交手,二人已是将各自平生绝学施展得淋漓尽致!
赵云心中暗凛,此人的身法之诡异,剑法之刁钻,是他生平仅见,自己的七探盘蛇枪已是枪法中最为诡谲的路数,却竟也奈何他不得。
而“舞姬”心中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
他纵横江湖,死于承影剑下的名将高手不计其数,从未有人能在他全力施为之下,走过十招。
可眼前这个白袍青年,竟能与他斗得旗鼓相当,甚至在招式的精妙上,隐隐还有压制之势!
“你,很好!”
“舞姬”眼中战意狂燃,他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将赵云视作了平生罕遇的真正大敌。
“能死在我的‘绝命舞步’之下,是你的荣幸!”
话音未落,他动了!
这一次,他不再是单纯的闪避与刺杀,而是主动发起了狂攻!
他的脚步在地面上踩出复杂而玄奥的节拍,时而轻快如蝶舞,时而沉重如战踏,整个大厅都仿佛成了他的舞台。
而那柄无形的承影剑,就在这看似华丽的舞步之中,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死亡幻影,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疯狂地攻向赵云!
二人再度战作一团!
“铛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密集如狂风骤雨,响彻整个殿堂!
火星在两人之间疯狂溅射,如同一场绚烂而致命的烟火。
转眼间,百余招已过。
赵云枪出如龙,将七探盘蛇枪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时而如灵蛇出洞,刁钻狠辣,时而如巨蟒翻身,势大力沉。
可无论他的枪法如何变化,那“舞姬”总能以一种最优雅、也最省力的方式,翩然避开,或是用那无形的剑锋,精准地格挡住他枪尖上蕴含的螺旋暗劲。
赵云渐渐感到,自己的枪法,似乎陷入了一个瓶颈。
他的招式,虽已变化万千,但终究有迹可循,有迹,便有破绽。
而对方的“舞”,却仿佛是浑然天成,没有固定的招式,随心而动,意到身到,剑随心发。
就在这激烈的缠斗之中,赵云的脑海,却忽然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
他看着“舞姬”那行云流水、毫无滞涩的身法,心中猛然闪过一道电光!
水!
对方的身法,如水般无常形,无定势,故而无懈可击!
而自己的枪,虽如蛇般灵动,但蛇,终究有形!
为何枪不能如水?
为何枪尖的轨迹,一定要是刺、是挑、是扫?
为何不能是流淌,是渗透,是无孔不入?
这一刻,赵云的心神,仿佛与手中的龙胆亮银枪彻底融为了一体。
他手中的枪,仿佛活了过来。
他那双古井无波的星眸之中,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悟了!
面对“舞姬”又一记从侧方诡异刺来的无形剑锋,赵云不闪不避,不格不挡。
他只是平平无奇地,向前刺出了一枪。
这一枪,看似缓慢,看似普通,正是“赤链游河”的起手式。
然而,就在枪尖递出的瞬间,异变陡生!
“游龙戏水!”
赵云口中,吐出四个冰冷的字节。
那一道笔直的枪影,在空中猛然一颤,竟是毫无征兆地,同时自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绽放出了四道凝若实质、却又飘忽不定的森然寒芒!
这四道寒芒,并非虚影,而是枪尖高速震动下,由一道枪劲分化而成的四道真实攻击!
它们如同一条神龙在水中嬉戏时,激起的四道致命漩涡,彼此呼应,相互牵引,彻底封死了“舞姬”周身所有的闪避空间!
更可怕的是,那四道寒芒的轨迹,竟还在空中不断地、诡异地变幻着方向!
“舞姬”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化作了极致的惊骇与不敢置信!
他那引以为傲的“绝命舞步”,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彻底笼住,无论他如何闪转腾挪,都始终被其中一道寒芒死死锁定!
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无处可逃的绝望!
“不——!”
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将全身功力灌注于承影剑之上,拼尽全力,朝着正前方那道他自认为的、最主要的攻击,悍然迎去!
“铛!”
他挡住了!
然而,他脸上还未来得及露出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便被无尽的冰冷所淹没。
“噗嗤!”
“噗嗤!”
“噗嗤!”
另外三道变幻了轨迹的寒芒,如三条无情的毒龙,瞬间穿透了他的防御死角,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双肩与心脏!
三朵凄艳的血花,在他背后,轰然绽放!
“舞姬”艰难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三个不断冒出鲜血的窟窿,眼中充满了茫然与不解。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不讲道理的枪法。
生机,如潮水般退去。
那具曾上演了绝命之舞的身体,无力地、重重地栽倒在地,气绝身亡。
(第一百六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