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凝结的脆响在甬道里突兀静止。
陆昭明左眼的银芒还定格在锈蚀齿轮上，怀里的星陨玉佩却像被掐住喉咙般停止了嗡鸣。整个星陨深渊陷入死寂，连慕青璇额角滑落的冷汗都悬在半空，形成一颗将坠未坠的琥珀。
“光阴沙漏……”燕长歌覆眼的白绫无风自动，掌中青铜轮盘正渗出蛛网似的裂痕，“璇玑殿发动了‘时渊’！”
时空冻结的恐怖，此刻才露出獠牙。陆昭明眼睁睁看着苏九娘破碎的妖丹碎屑悬浮在身前三寸，每一粒都映着敖烬被魔龙怨气侵蚀的赤瞳。他想挥掌震开这些致命碎片，手指却沉重如坠玄铁。唯有思维在凝固的时空里疯狂冲撞——三百里外，堕仙崖底的血池该已掀起怨灵风暴；无妄海底，斩龙祭的青铜链必然正在绞紧敖烬的颈骨……而他们所有人，都被钉死在这截锈迹斑斑的金属甬道里，像琥珀里的虫豸。
“喀嚓。”
镜琉璃半面水晶覆脸上炸开一道细纹。这位归墟守门人喉间嗬嗬作响，竟从牙缝里挣出半句话：“沙漏……倒转三格……是献祭……”
献祭！陆昭明脊椎深处那截九曜玄骨骤然发烫。七日前在蜃楼鬼市，镜琉璃的分身往生当铺掌柜曾捻着虚空镜低语：“璇玑殿最爱用光阴买命，一格沙漏，三千生魂。”
“他们要把我们炼成启动周天星斗大阵的灯油！”慕青璇的意念如冰锥刺进众人识海。她眉心朱砂印裂开血口，无垢仙体正百倍承受着时空凝滞的撕扯。天衍罗盘在她掌心疯狂旋转，盘面“咔嚓”裂开一道深痕，裂纹里渗出金血般的流光。
燕长歌突然闷哼一声，白绫下渗出两道血线。七窍玲珑心在同时推演七条未来：
——第一条，敖烬在无妄海化为白骨，魔龙残魂冲破覆海戟；
——第二条，百里惊鸿的断水剑插进堕仙崖，剑身覆满怨灵冰霜；
——第三条，神农谷三千冰棺齐齐开启，棺中“慕青璇”睁开了眼睛……
“找到沙漏真身！”燕长歌的传音带着脏腑破碎的嘶声，“在……在齿轮阵列的卯酉方位！”
陆昭明银瞳暴涨。甬道尽头，百丈高的齿轮阵列如同巨兽骨骸。卯酉方位——正东与正西交汇处，一组形如日晷的青铜轮盘正在吞吸悬停的冰晶。每吞一粒冰晶，盘面刻痕就亮起一线，而镜琉璃脸上的水晶裂纹便多延伸一寸！
“它吃的是时间！”陆昭明突然明悟。那些冰晶是星陨深渊重力场扭曲时空的具象，此刻全成了沙漏的食粮。他试着催动九曜玄骨，脊骨深处北斗九星的第二颗“天璇”骤然亮起。星辰之力如银汞淌过经脉，冻结的左手食指猛地一颤！
“不够……”慕青璇的意念裹着剧痛传来，“我的罗盘能……能借你三息推演之力……”
天衍罗盘的金色血线骤然缠上陆昭明手腕。剧痛！仿佛有千万根烧红的针扎进识海，无数星轨在脑颅中爆炸。就在这痛楚达到巅峰时，银瞳终于洞穿青铜轮盘——
核心处根本不是机括，而是一截跳动的人类指骨！指骨表面布满月牙金纹，正将吞噬的时间转化为金色沙粒，灌进连接虚空的光阴长河。
“璇玑殿少司命的指骨……”镜琉璃的尖叫直接在众人元神中炸响，“燕长歌！这是你前世——”
话未说完，她半面水晶“哗啦”崩碎！金色血液从裂口喷涌的刹那，悬停的妖丹碎片突然暴射，直刺陆昭明咽喉！
生死一瞬，陆昭明脊骨里炸开龙吟。魔龙怨气与星辰之力在九曜玄骨中疯狂对撞，左眼银瞳骤然化作黑洞。堕仙崖底吞噬灵力的怨灵风暴、无妄海上敖烬嘶吼的龙魂之力、甚至光阴沙漏流淌的金沙……所有力量洪流般卷入瞳孔！
“破！”
黑洞般的左眼喷出暗紫色吐息。不是冰封三百里的极寒，不是斩破天剑阁的剑芒，而是混杂着星辰碎屑与龙魂怨火的湮灭之光。光束过处，妖丹碎片化作青烟，凝固的时空裂开蛛网般的细缝！
“就是现在！”燕长歌喷着血将溯时轮砸向地面。青铜轮盘撞碎三根辐条，裂缝中浮出倒流的沙漏虚影——正是陆昭明左眼吞噬的时间乱流！两股力量对撞的刹那，镜琉璃染金血的指尖猛地插进自己太阳穴，扯出一段裹着电光的记忆碎片，狠狠拍进慕青璇天灵盖！
“啊——！”慕青璇抱头惨嚎。无数画面在她识海炸开：
琉璃瓦在业火中崩塌，仙鹤被剑气绞成血雨；
青铜巨鼎里翻腾着大乘修士的道果，鼎身刻满“牧神者”的符咒；
最后是燕长歌的前世——璇玑殿少司命将手指伸进沙漏，对虚空轻笑：“养料足够了，收割吧。”
真相的冲击比时空冻结更可怖。慕青璇瘫跪在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原来天机阁用巡天使当替身傀儡，不过是在模仿仙界用修士当道果养料！
“沙漏在重启！”镜琉璃突然厉喝。
齿轮阵列中心的指骨亮起刺目金芒，青铜轮盘逆转九格。更深的凝固感攥住众人心脏，连陆昭明眼中黑洞都开始坍缩……
“用这个！”燕长歌突然扯开衣襟。他心口位置，七窍玲珑心已有一半化为灰白石纹。剩下血肉搏动的部分，正涌出银沙似的光阴之力——那是他燃烧寿元逼出的本源！
银沙灌入陆昭明左眼的黑洞，湮灭之光瞬间镀上璀璨星辉。少年踏着冻结的时空裂痕，脊骨如剑挺直，九曜玄骨在皮下灼灼生光。
“牧神者？”陆昭明染血的嘴角扯出弧度，左眼星芒与右眼疯血交映，“且看我这饵，崩不崩得碎你的钩！”
暗紫与银白交织的光柱轰然贯出，直刺那截跳动的少司命指骨。光阴长河在甬道里显形奔涌，河中浮起无数被炼化的修士残影，哀嚎着扑向那束劈开时空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