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盟议事堂的烛火在冰轮模型上跳动。亦晨用算盘抵住图纸两角,算珠碰击的清脆声响,将时间拉回到那个充满希望的夜晚。他正聚精会神,想方设法防止穿堂风掀起桌上的碎叶城扩建方案。林晨则全神贯注地往沙盘里撒胡麻籽,试图模拟出西域商道的绿洲分布,胖墩蹲在桌前给新制的减震弹簧涂牛油,铜制部件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预示着商盟未来的好运。
“大人,杨姑娘到了。” 吴之乎掀开棉帘,带着股子陇右的麦香。杨菲菲穿着素色劲装,腰间别着波斯短刃,发间却簪着朵大夏的雪梅,宛如中性之美与东方韵味的完美融合。她刚跨进门就将羊皮袋往桌上一丢,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碎叶城的棉纺车不够用,波斯商人拿琉璃灯换了三辆 ——” 她忽然瞥见沙盘里的胡麻籽,眼神中闪过一丝责备:“林晨你又把种子当沙子使!”
“这不模拟绿洲呢嘛!” 林晨梗着脖子反驳,袖口的铜绿蹭到沙盘边缘,却依旧理直气壮,“你从波斯带的齿轮图纸,还不是得靠我算轴距......”
“都停。” 亦晨敲了敲算盘,算珠归位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麻雀。他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先说正经事:陇右到长安的冰轮车道要拓宽,碎叶城驿站需增三十辆改良马车 ——” 话音未落,他忽然抬头,看见棉帘无风自动,秦华穿着青布常服跨进门,腰间只别着当年的玄鸟玉佩。那玉佩在灯光下微微泛光,似是旧日情谊的见证。
“陛下!” 胖墩手忙脚乱要跪,牛油抹了一裤腿。秦华笑着摆手:“在这儿没什么陛下,当年酒坊分红时,你们可没少叫我‘王二掌柜’。” 他目光扫过桌上的冰轮图纸,指尖划过车轴改良处,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听说商盟要在玉门关外建风车磨坊?正好,朕让人从宫里运了十车耐火青砖。”
亦晨望着他袖口的补丁,想起三年前在破庙补账的夜晚。那时的艰苦岁月,仿佛还在眼前。他轻声问道:“皇上这是要微服私访?”
“主业是商盟二掌柜,副业才是当皇帝。” 秦华眨眨眼,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就在这时,棉帘再次响动。李璇玑的银甲蹭过门框,护腕上的缠枝莲纹与杨菲菲的雪梅簪子在火光下相映成趣。
“护国公这是要带兵闯商盟?” 杨菲菲似笑非笑,指尖抚过波斯短刃的宝石镶嵌,那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碎叶城的百姓可都说,护国公的箭囊里装着唐大人改良的‘追月弩’。”
李璇玑解下箭囊放在桌上,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十二支响铃箭。她的声音清冷而坚定:“波斯的琉璃灯再漂亮,也照不亮商盟的账本 —— 倒是杨姑娘的雪梅印泥,把西域暗网铺到了波斯王宫?” 这话中带着几分挑衅,火药味在议事堂内蔓延开来。
议事堂的空气陡然凝固。林晨假装研究齿轮图纸,胖墩低头给弹簧上油,吴之乎盯着烛花不敢抬头。亦晨默默往算盘上加了粒珠子,算的却是两人的交锋回合 —— 自碎叶城一别,这是她们第三次 “偶遇”。
“好了好了,” 秦华突然插话,从袖中摸出个锦盒,动作轻快得像个顽皮的少年,“丽妃娘娘当年赏的玫瑰露,朕偷了两坛来。” 他故意在 “偷” 字上加重语气,逗得李璇玑嘴角微扬,杨菲菲则翻了个白眼:“也就陛下敢从太极宫库房顺东西。”
棉帘又一次被掀开,带着夜露的清凉。亦晨望着围坐一圈的众人:秦华拨弄着冰轮模型,李璇玑与杨菲菲隔着沙盘互瞪却都往对方碗里添胡麻饼,林晨正给胖墩讲解齿轮原理,吴之乎在账本上记录着砖车数目。烛火跳动间,仿佛又回到了陇右酒坊的夜晚,那时他们算的是如何用冰轮赚羌人的羊皮,如今算的却是整个大夏的万里商道。
“对了,” 亦晨忽然想起什么,从暗格取出个小瓶。他望着杨菲菲,轻声说道:“波斯商人说这是‘月桂油’,涂在车轴上可耐西域高热。” 他递给杨菲菲时,瓶身映出李璇玑突然绷紧的肩膀,不禁轻笑 —— 这两个姑娘,怕是要把对他的心思,都藏在商道密语和兵器改良里了。
更鼓敲过二更,议事堂的烛火渐暗。秦华望着窗外的星空,忽然想起亦晨说过的话:“商道就像算盘上的珠子,每一颗都要落得准,才能串起整个天下。” 而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众人,忽然觉得,这才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 有能算尽天下的亦晨,有能镇住西域的璇玑,有能织就密网的菲菲,还有林晨、胖墩、吴之乎这些跟着他从酒坊走到朝堂的兄弟。
“明日朕要去燕云。” 秦华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亦晨设计的改良马车图纸上。他没有说的是,马车厢底的夹层里,早已藏好了神机营新制的“震天雷”,而驾车的车夫,正是龙翔小组的精锐。商盟的棉纺车,该去会会燕云的铁骑了。
散场时,李璇玑忽然拉住杨菲菲的手,指着她发间的雪梅簪:“这簪子的式样,倒像是陇右的老银匠打的。” 杨菲菲挑眉:“护国公眼力不错,正是唐大人去年送的生辰礼。” 她看着李璇玑突然僵硬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 —— 有些心思,就像商道上的驼铃,虽不直言,却在风中传得很远很远。
议事堂的烛火终于熄灭,亦晨摸着案上的冰轮模型,想起秦华说的“主业副业”。窗外,商盟的驼队正在整装,铃铛声与更鼓交织,仿佛在诉说着一个真理:无论是酒坊的二掌柜,还是大夏的皇帝,他们始终是那群在烽火中算着算盘、扛着冰轮、带着梦想前行的人。
玉门关外的风沙掠过商盟车队,十二辆冰轮马车的车辕上缠着新采的胡麻枝,车帘绘着醒目的棉纺车图案 —— 这是秦华特意要求的“商盟二掌柜”行头。他穿着靛蓝布衫,腰间挂着当年酒坊的铜钥匙,混在押车队伍中,目光却透过车帘缝隙,死死盯着燕云城郊的练兵场。
“东家,前面就是秦世子的秋猎营地。” 林晨压低声音,袖口的铜绿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指着远处扬尘处,三千匹战马正列成雁翎阵,马蹄铁与地面撞击的节奏,正是当年宁王旧部的“双鹰战鼓”。
秦华摸了摸车辕暗格,那里藏着亦晨新制的千里镜,镜筒刻着的缠枝莲纹与李璇玑的护腕如出一辙。他举起镜筒,清晰看见战旗上的牡丹纹 —— 秦正春的家族徽记,正堂而皇之地绣在宁王旧部的玄色战旗上。
“去把棉纺车送给营地管事。” 秦华将装着磷粉印泥的锦盒塞给胖墩,故意加重“三亩”二字,这是龙翔小组约定的暗号,代表“发现三成宁王旧部”。
与此同时,燕云王府的朱漆大门前,李璇玑的银甲在秋阳下泛着冷光。她手持宗人府金牌,任甲叶碰撞声在门廊回荡:“本公奉陛下旨意,核查燕云宗室户籍。”
开门的长史看见金牌上的玄武纹,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世子正在校场练兵,还请护国公稍候......”
“宗人府条例第三款,” 李璇玑抽出镶玉朝笏,“宗室驻地户籍核查,无需提前知会。” 她抬手示意亲兵捧上的檀木匣,“这是先帝亲赐的《玉牒金册》,烦请世子印信核对。”
长史的目光在檀木匣上凝固 —— 匣盖的机关锁正是亦晨设计的西域密码,唯有真正的宗室印信才能开启。他后退半步,衣袖下的手势恰好是宁王旧部的“退避”暗号。
校场内,秦华混在送棉纺车的商队中,看见秦朗正在演练“破甲十八式”,招式与杨贤如出一辙,却在收势时多了个西域旋身 —— 那是当年宁王私通突厥时的暗招。更关键的是,士兵腰间的皮带上,都缠着与秦正春书房相同的牡丹纹绦带。
“世子殿下,” 秦华捧着棉纺车图纸上前,故意露出袖口的陇右棉纺补丁,“商盟新制的改良纺车,可让十名织女一日织出三匹布......”
“本世子没兴趣。” 秦朗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铜钥匙,瞳孔骤然收缩 —— 那是当年贤妃宫的旧物,只有皇室近臣才能持有。他手按剑柄,身后的亲卫立刻呈包围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