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王府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李璇玑的银甲在阳光下划出雪亮的弧线,她手持半幅玉牒,上面用朱砂圈着三个陌生名字:“秦世子,宗人府记录显示,燕云宗室近年新增三口人丁,却无生辰八字与母族记载。”
秦朗的脸色瞬间铁青,视线在李璇玑的宗人府金牌与秦华的铜钥匙之间来回逡巡。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密信:“若见持玄鸟佩与缠枝莲纹者,必为皇帝亲卫。” 而眼前的商盟掌柜,腰间钥匙的纹路,分明与玄鸟佩同出一源。
“护国公说笑了,” 秦朗强作镇定,“燕云地处苦寒,新增人丁乃牧民归附......”
“牧民归附?” 李璇玑展开另一张玉牒,上面盖着陇右都护府的骑缝印,“那为何这三人的口音,却是江南官话?” 她指尖划过纸上的墨渍,“而且宗人府密档显示,他们的户籍底本,用的是十年前的陈纸 —— 秦世子,你该不会连宗人府的造纸工坊都不记得了吧?”
校场的秋风卷起黄沙,秦华看见秦朗的亲兵悄悄摸向腰间的双鹰纹匕首。他轻触车辕暗格,冰轮马车的夹层发出细微的机括声 —— 那里藏着十二架袖箭弩,弩箭上淬着亦晨调配的麻痹散。
“世子殿下,” 秦华忽然抬高声音,“商盟的棉纺车不要紧,只是这秋猎的规模......” 他故意望向列阵的战马,“比去年多了三千匹,户部的马政司怕是要过问了。”
这句话像惊雷劈开云层,秦朗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落。他忽然明白,眼前的商盟掌柜绝非寻常生意人,能精准说出战马增数,必是早有探查。而李璇玑手中的玉牒,每一个朱砂圈都是致命的证据。
“护国公与商盟东家远来辛苦,” 秦朗勉强挤出笑容,“本世子这就命人准备接风宴......”
“不必了。” 李璇玑合上玉牒,护腕上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灼灼如血,“宗人府要带这三份有疑的户籍回长安细查。至于秋猎......” 她望向秦朗的战旗,“陛下说,今年的鹿鸣宴,想请世子带燕云的骑兵表演。”
返程的冰轮马车上,秦华与李璇玑隔着沙盘对视。他摸出千里镜记录的战阵图,她展开宗人府密档的伪造底本,两份证据在胡麻油灯的光线下交相辉映。
“秦朗的亲兵里,有两成是宁王旧部。” 秦华指着战阵图上的牡丹纹标记。
“户籍底本的陈纸,来自秦正春的封地。” 李璇玑敲了敲伪造的玉牒,“而且他们在宗人府的内应,用的是雪梅密语 —— 和杨菲菲在波斯发现的一样。”
马车驶过玉门关时,胖墩忽然从车辕暗格摸出个锦囊,里面装着秦朗亲兵遗落的双鹰纹匕首。亦晨的密信从囊中飘落,上面只有八个字:“震天雷已入燕云粮仓,静候良机。”
暮色中的燕云城郊,秦朗望着商盟车队远去的车辙,忽然听见粮仓方向传来驼铃般的声响 —— 那是亦晨设计的机关锁在报警。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叮嘱:“不要小瞧那个商盟二掌柜,他的算盘,能算尽天下的钱粮,也能算尽人心。”
而此刻,秦华的手指正划过冰轮马车的减震弹簧,想起亦晨说过的话:“真正的战争,从来不是刀剑相向,而是让对手的每一步,都踩在你算好的算盘格里。”
晋王府的书房里,秦正春的手指捏碎了第三块茶饼。案头摆着秦朗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信末染着暗红指印 —— 那是被双鹰纹匕首划破的血誓。羊皮纸上 “护国公查户籍”“商盟二掌柜持玄鸟钥” 的字迹,在烛火下像两道狰狞的伤口。
“废物!” 他一掌拍向暗格,露出里面珍藏的宁王调兵符拓片。他愤怒地将茶饼捏碎,碎片散落一地,仿佛是此刻他心境的真实写照。“连个商队都查不清,燕云铁骑养来何用?”
“王爷,” 王顺跪在地上,袖口的云纹几乎贴到青砖,“护国公此次带了宗人府的《玉牒金册》,机关锁是唐亦晨改良的西域密码......”
“唐亦晨!” 秦正春几乎从齿间挤出这个名字。案头的《西域风物志》被他踢到墙角,露出夹层里的冰轮图纸 —— 正是三年前商盟在陇右发家的设计图。他忽然想起,秦华登基时杨贤展开的那卷冰轮运粮图,边角的朱砂批注竟与眼前图纸如出一辙。
“传我的令,” 他从暗格取出半枚铁鹰令牌,牌面的双鹰纹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启动‘寒鸦计划’。让秦朗以送贺表为名,带三千骑兵进京,就说......” 他忽然瞥见窗外飞过的商盟信鸽,“就说燕云棉纺厂要向新皇进献贡品。”
王顺接过令牌时,发现令牌内侧刻着细小的雪梅纹 —— 这是与波斯暗网联络的终极暗号。他知道,秦正春这是要孤注一掷,借进京贺表之机,将燕云铁骑混入商队,待冬至祭天之时,在天坛发动突袭。
与此同时,长安商盟总部的地窖里,亦晨正在调试新制的“地听仪”。青铜圆盘上的十二道纹路对应着燕云的十二座粮仓,胖墩趴在地上,耳朵贴着铜盘:“大人,燕云西仓的震天雷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撬地砖。”
“通知李璇玑,” 亦晨拨动算盘,算珠声与地听仪的震动频率奇妙吻合,“宗人府该发一道紧急公文了 —— 就说燕云宗室户籍有重大疏漏,需世子亲自押解证物进京。” 他忽然指向地图上的居庸关,“再让林晨带商盟车队堵住关隘,就说棉纺车轴需要检修。”
三日后,燕云官道上尘土飞扬。秦朗的三千骑兵裹着商盟的棉纺车布幡,缓缓靠近居庸关。他望着关楼上悬挂的“商盟检修”木牌,手按剑柄的指节泛白 —— 那是亦晨特意设计的,用胡麻油浸泡过的木牌,遇火即燃,正是震天雷的引信。
“世子殿下,” 林晨笑嘻嘻地迎上来,袖口的铜绿蹭到棉纺车布幡,“商盟新制的车轴需要校准,麻烦您的队伍退后半里,以免惊了拉轴的骆驼。”
秦朗正要发作,忽见关楼两侧冒出青烟 —— 那是龙翔小组的信号。他忽然想起父亲密信里的警告:“若见胡麻油烟,必是唐亦晨的机关陷阱。” 刚要勒马后退,却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马蹄声,杨贤的金吾卫已堵住退路。
“晋世子远来辛苦,” 杨贤的玄铁剑横在马鞍上,“陛下有旨,燕云骑兵暂驻居庸关,待冬至祭天再行入城。” 他望着秦朗青白的脸色,忽然压低声音,“别白费力气了,你军中的宁王旧部,昨夜已被护国公府的暗卫换了甲。”
与此同时,长安宗人府的密档库里,李璇玑正对着十二道机关锁沉思。亦晨设计的西域密码环上,最新的刻痕指向“雪梅”二字 —— 正是秦正春与波斯暗网的联络暗号。她忽然想起杨菲菲从波斯带回的琉璃灯,灯座底座的牡丹纹,竟与秦朗亲兵的绦带如出一辙。
“大人,” 吴之乎捧着新破译的密信闯入,“秦正春的寒鸦计划,是要在祭天之时......”
“用燕云铁骑冲天坛。” 李璇玑接过密信,看见信末画着个破碎的玉鱼符,“通知亦晨,震天雷可以启动了 —— 就炸燕云西仓的假粮堆。” 她护腕上的缠枝莲纹在密信火光下明明灭灭,“再告诉陛下,该请秦世子去神机营‘参观’新式火器了。”
冬至祭天前夜,燕云西仓突然传来巨响。冲天火光中,震天雷的轰鸣惊起寒鸦无数,而粮仓里倾泻而出的,不是粮食,竟是成箱的宁王旧部铠甲。秦朗望着火光中现身的亦晨,终于明白,从商盟车队踏入燕云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掉进了一个早已算好的算盘格。
“晋世子不必惊慌,” 亦晨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指向燃烧的粮仓,“这些铠甲,本就是要送给宗人府当证据的。” 他摸出袖中算盘,算珠声混着远处的马蹄声,“其实你父亲最该怕的,不是震天雷,而是 ——” 他指向东方渐白的天际,“龙御新朝的第一缕晨光。”
祭天当日,秦华站在圜丘坛上,望着坛下肃立的燕云骑兵。秦朗跪在队列最前,铠甲下露出半截商盟棉纺的中衣 —— 那是胖墩趁他昏迷时换上的,衣领绣着小小的冰轮图案。当钟声响起时,秦华看见亦晨站在观礼台上,手中的算盘正对着燕云方向,仿佛在计算着某个早已注定的结果。
“吾皇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中,秦华将玉玺按在祭天祝文上。这次的印泥里,除了磷粉,还掺了亦晨从波斯带回的月桂油,印文在阳光下呈现出奇异的光泽 —— 那是只有真正的皇权天授,才能显现的纹样。
祭天结束后,秦华在偏殿召见亦晨,案头摆着从燕云西仓缴获的调兵符拓片。他忽然轻笑:“大哥,你说秦正春现在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把咱们的冰轮图纸当回事?”
“他更该后悔的,” 亦晨望着窗外商盟新竖的风车磨坊,目光坚定,“是没算到,这天下的算盘,早已不是他手中的那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