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前头那位进去了已有半个多小时,特么哪来恁多的话,到现在还不出来!
巴东武装部部长房子良从中午开始排队排到现在,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不停抬头看挂在墙上的发条钟。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曹部长,不对,参谋长应该要下班了,今天就算废了。今天见不着他老人家,我老人家就得在平台附近找地方过夜。平台下边的客栈开价高得离谱,不过是免费供应客人第二天的自助早餐罢了,加个噱头,大通铺就敢要价9分银子。自己那点工资可不敢如此奢侈无度。
此处须讲明白事情,莫被房部长蒙骗。房子良身居梁山军总后巴东人武部部长,享正排级待遇,别说大通铺,住每晚5钱银子的豪华单间他也负担得起。
今天他是因公出差,按理住宿费可以报销的,可是巴东人武部从上周起穷得叮当响,单位食堂都快揭不开锅了,房部长觉悟高,实在不好意思给单位雪上加霜。他此行目的正是请求梁山财政或总后予以特别拨款,以解巴东武装部燃眉之急。他个人的津贴不发也就不发了,武装部其他非部队编制同志们的工资可不敢拖欠。那么,巴东武装部的军费拨款为何提前半年就花光了,就算都用到了正道上,上月刚刚拨付的征兵预算资金呢?这笔钱又用到哪里去了?你房子良作为巴东人武部长兼巴东区征兵工作委员会主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把问题讲清楚。
咱们冤枉了人民的好干部房子良。不止巴东一家,和巴东人武面临同样财务窘境的还有鱼木寨、唐崖、宣恩,以上四个地区共计发生12起适龄青年因26年度征兵体检不合格而自杀的严重社会群体性事件。定性为社会性、群体性事件有其十足根据。死者家属爱子心切,以部队征兵条件过于严苛为由纠集亲族好友游行示威并围堵人武部,群众情绪极其激动、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为平息民愤,由四地武装部征兵委员会向死者家属支付高额赔偿,因此掏空了米缸。
房子良找曹少说事是对的。今年6月起梁山军委5人团明确了各自分工:钳工和胶皮负责总不管;潇洒负责总管;泰森负责军队建设;曹少被戏称为垂帘听政的后宫娘娘,主管总参、总后、总政,权利相当之大。
眼睛看挂钟,心里打腹稿,正忙时听见有人在喊:“巴东人武部的,到你了。”
房子良一骨碌站起来走到门口,却不忙着进屋,“赵助理,你我赵房两家可是世交,你跟我透个底,参谋长现在心情如何?是喜是怒?我今天可是问他要钱来的。”
赵助理赵铭洁,老赵之女。房部长房子良,房安东之子。两家交好不假可绝非世交。老赵这辈子才被发配来的施州,赵家上辈的人都在浙江嘉兴的土里埋着。赵铭洁就喜欢房子量幽默夸张的搞笑性格,踮脚耳语房子良知道:“放心,屋里头那位心情不错。”
“…我这次是以四区人武部总代表身份来向参谋长陈述事实。我知道本人这个行为属于严重越级汇报,请领导治罪!”
听完房子良简明扼要的汇报,曹少双手合十顶住下巴,沉思了好久才想起对面还站着。示意对方坐下:“你说的第一件,这事好办,我明天就拨付你们四家垫支的赔款。你来具体说说,我们的征兵体检指标为何,为何是脱离实际。”他本想直接引用房子良直接引用自老百姓口中的‘荒唐’二字,觉不甚合适便改口为‘脱离实际’。
“嗨,这还不算荒唐吗!”房子良掰着手指头向曹少细数起来:“初等中学学历以上,身高165公分体重110斤起,裸眼视力2.0,头脸四肢无伤疤,身体无纹身,无三高,无重大病史,脑子正常不是神经病。老百姓说部队这是在选优伶不是征兵!”
一席话只把曹少惊得额头冒汗,怔怔道:“荒唐,的确荒唐!”
“好你个林司令,当大司令当得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了是吧!你他娘的去数数,施州男人有几个超过165公分的。天天逼着这帮孩子读书考试,特么有几个眼睛好使的。你搞的狗屁征兵条件,他娘的选模特呢还是征兵呐!”
“征兵计划你是签字同意的。”
“老子哪有你清闲。每天睁开眼几十号人排队要钱的、上访的、耍流氓的,我哪有闲工夫仔细看你的狗屁征兵计划。”
曹少动了真怒,泰森招不到兵自己也在后悔,知道这次自己的确玩大了,但军令如山不好朝令夕改。他捧起曹少消瘦的脸蛋认罪道:“别生气喽,气得脸都圆了。这次算了,下次我改还不行吗!来来,亲一个!”
“亲你的大马猴去吧。”
“嗯,你说到大马猴,我跟你商量个事,我打算这次让大马猴跟着到吕宋跑一趟。到底是冉闵后人,我猜她上几代祖宗是隐性基因,到她这儿显性基因,简直是个军事天才!”
曹少听到马尼拉三个字立刻忘了生气,两眼放光。“怎么个说法,打算动手啦?太好了,奶奶滴可算要有海军了。”--“还有还有,你,你赶紧给我开源,再不开源,我只好节流了我。”这话说的是二团正被安邦彦在丛林里追着屁股打,他这边的军费流水般送出去。钱花了,事没办下来,心疼银子呢。到马尼拉去抢地盘抢西班牙女郎,最最要紧的能抢到钱!快去,3秒钟都不能耽搁!
正当李建军对永宁城寨搞野蛮拆迁,制造大规模流血事件的同一时间,户主奢崇明携全家老幼、亲信班底及2800亲兵趴在船帮上尽情排泄(从口鼻出),经过短暂的暂停时间,旋即又精神抖擞地趴到船帮上尽情排泄。假使现在有人告诉奢崇明,他的亲妹妹奢社辉和亲外甥安位刚刚被李建军的大炮轰上天去见了依拉,恐怕此时的他并无余力去诅咒杀人凶手。早知海上竟然是这般光景,早知要受这份罪,降了朝廷罢官坐牢也好过坐船去鸟不拉屎的新梁当狗屁的总督。
发端此意,他乃是已全然忘记‘海上竟然是这般光景’这话。这话,在他刚坐上大船从广西北海起锚驶进北部湾时亲口所说。那时,从未见过大海的奢崇明曾有惊讶之言:“海上竟然是这般光景,比我家乌江、鸭池河大出许多去。”
黄胆水也排泄干净了,少歇之后吐无可吐。精疲力尽的奢崇明举起柔滑的丝质宽袖擦拭掉口鼻上残留的肚中秽物,压住仍不时窜上来的干呕,心里叫苦连天。
不同于奢崇明才离岸便登船下海,同船的山地营(特战营)营长梁七在北部湾海上已经进行了数月的适应性训练,所以即便船入深海,风大浪涌中没怎么晕船。看见奢崇明半死不活的惨状,他圣母情怀油然而生,取来椰子和砍刀,亲自砍椰子给未来的新梁老大润润喉咙。
梁七遭过晕船的罪,晓得吐过之后那喉咙里头的薅,那难受劲那催泪效果,比项部长新给的催泪弹还厉害百倍。梁七砍椰子的刀法尚欠功力,好几刀被光溜溜的椰壳滑开,砸在船甲板上砍出许多口子木屑。裸身赤脚的水手看到就不乐意了:“梁爷,小心留神别坏了我家的船。”
后世有洞察真相之人对互联网与房产等在短短几年内资产以几万几十万倍神速增长的传奇企业有过精辟的评论:远看是神话,近看是笑话。梁山股份公司5大股东都是有报国情怀的老实巴交的老派人。股份公司乃是自带研发的实体制造型企业集团,企业老大当兵的出身,不善炒作踏实苦干,经十年卧薪尝胆才刚刚起步外贸生意,对该项业务的投资力度不大,固定资产明细中无海船一项,运送奢族及山地营的几艘大海船都是李尚的西印度公司向福广海商租用来的,梁七不爱惜别人家的财产被主家骂几句无可厚非。
水手是个热心肠的嘴炮手,骂归骂手里也不闲着,夺过梁七的短柄砍刀帮忙砍了几个椰子交于奢崇明等人清喉。梁七喝口甘甜的椰汁,递烟给水手。水手取下嘴里叼着的旱烟杆扬了扬:“我抽这个。烟卷咱抽不惯!我说,你好生关照好你那位穿绸缎的朋友,叫他往后几日打熬住肚子少食勿食,进了深海风浪更大,他那样子能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
梁七拱手谢过水手的指点,“听说了。海里风高浪急,催个吐无足挂齿,碰上暗礁大浪则九死一生。你们出海之人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
水手用他那皴得如老树皮的手把烟锅里的灰磕磕掉,回答道:“正是。海上强贼肆虐,碰上他们十死无生。这帮狗娘养的抢财物也抢船,从不留活口。”
“现在呢?咱这趟会不会碰上海贼?”
“这一趟不会,我家船东向泉州郑家纳税交费的,此行有郑一官家的炮船护航,海贼断不敢来偷。客人放心就是。”
船家诸人都是粤省人氏,满口广东腔官话,梁七开始听不太懂,海上漂了几天彼此间熟悉后说话多了,才能连猜带蒙能听个六七分。有舰护航之事船家肯定讲起过,只不过自己之前没听清。总之,梁七这才知道这趟海路有郑家炮船护航,船家之前开出的高价包含人身安全保险费的,并非欺客。
水手和梁七说话,他视线却时时飘向船头,明显心不在焉。船头之人虎背熊腰,衣衫俱被水浪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露出全身的肉色。如你走得近些还能隐约瞥见其浑圆的胸脯之上那两圈黑点。船上有许多穿绸缎朋友的女眷,但都躲在船舱里从不出来,唯有此女肯抛头露面就喜上到甲板到处转悠和人搭话。大多数时间以一袭淡红色细棉衫稳坐船头示人以宽肩厚体、虎背熊腰。
作为船上视野可及范围内唯一的女性,大马猴冉紫月丑便丑却颇受男人们关注。有能文且好事者撰诗赞曰:红花照碧海,火焰出水来,紫月照人春常在,风里浪里把花开。云来遮,雾来盖,云里雾里放光彩。风吹来,浪打来,风吹浪打花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