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回到家时,眼睛还是红红的,强忍着的委屈在见到母亲关切的目光时终于决堤。她扑进母亲怀里,带着哭腔将陈硕打算去非洲工作三五年的决定,以及自己内心的恐慌和不安全部倾泻而出。
“…妈,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我们房子都快看好了,婚礼也在商量了,他一声不响就要跑去那么远、那么乱的地方待好几年!他有没有为我想过?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小雅越说越伤心。
小雅的母亲心疼地搂着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背,眉头紧锁:“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商量一下?非洲那地方,多苦多危险啊!新闻上老是说那边打仗、闹瘟疫的!他这一去,把你一个人撇在国内,算怎么回事?这婚还结不结了?不行!我得给陈硕打电话,这孩子太欠考虑了!” 说着就要去拿手机。
“够了!都冷静点!”一直坐在沙发上沉默抽烟的小雅父亲,这时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他掐灭了烟蒂,目光扫过哭泣的女儿和情绪激动的妻子。
“哭能解决问题吗?打电话骂他一顿就能让他改变主意?”父亲的声音沉稳而理性,“小雅,你过来,坐下。”
小雅抽泣着在父亲身边坐下。父亲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一些,但话语内容却直指核心:“我问你,陈硕是去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吗?”
小雅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是,他说那是国家很重要的项目,是去锻炼…”
“那就是了!”父亲打断她,“男人,尤其是在他这个年纪,有上进心,想抓住机会做点事业,这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总比那些整天窝在家里、守着一眼能看到头的工作混日子的强吧?”
他转向妻子:“你也别急着反对。我问你,我们当年结婚的时候,我跟着勘探队满大山跑,一年到头在家能有几天?你不也一个人带着小雅挺过来了?那时候条件比现在苦多了!”
母亲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一时语塞。
父亲重新看着女儿,语重心长地说:“小雅,爸爸知道你担心,舍不得。但你要想明白,一辈子长着呢!这才三五年的分离,如果你们都熬不过来,都对彼此、对这段感情没信心,那以后真遇到更大的风浪,比如一方生病、事业挫折,你们岂不是只能在风浪里干等着被淹死,连挣扎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他顿了顿,继续道:“陈硕这孩子,我观察他很久了,踏实、有责任心,不是那种胡来的人。他既然这么看重这个机会,肯定有他的道理。作为他未来的妻子,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拖他的后腿,哭哭啼啼地让他为难。你应该支持他!”
“支持他?那我怎么办?”小雅抬起头,泪眼婆娑。
“怎么办?”父亲笑了笑,“该上班上班,该生活生活!你们可以打电话、视频啊!现在通讯多方便!三五年的时间,听起来长,但只要心在一起,各自努力变得更好,也就是一晃眼的事。等他学成归来,见识和能力都上了一个台阶,你们的小家不是更有保障、更有希望吗?”
父亲最后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语气坚定:“这件事,我支持陈硕去!这才是干大事的样子!小雅,你也长大了,该学会用更长远的眼光看问题。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团聚。如果你真的爱他,相信他,就应该做他坚实的后盾,而不是拦路石。”
母亲听着丈夫的话,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虽然眼神里还是充满了对女儿的心疼,但不再嚷嚷着要打电话了。她叹了口气,搂住女儿:“你爸说的…也有道理。就是苦了你了,孩子…”
小雅靠在母亲怀里,听着父亲理性而充满力量的话语,内心的混乱和委屈虽然没有立刻完全消散,但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和方向。
父亲对陈硕的支持和理解,像一块压舱石,让她在情绪的惊涛骇浪中,终于能够稍微冷静下来,开始真正思考父亲话中的深意,以及自己和陈硕的未来。
那一夜,对小雅和陈硕而言,都无比漫长。
小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父亲的的话语像重锤一样敲击着她的内心,但真正让她心潮起伏的,是与陈硕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他谈起农业项目时眼中闪烁的光彩,想起他在实验室里专注的身影,也想起他笨拙却努力地为自己准备生日惊喜的模样。
她爱他的才华与抱负,也爱他的踏实与真诚。如果因为自己的恐惧和不安,就亲手折断他渴望高飞的翅膀,那这份爱,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想象着陈硕此刻可能正在经历的挣扎与痛苦,心疼渐渐盖过了委屈。
“也许…爸爸说得对…”小雅在黑暗中喃喃自语,“如果连这几年的考验都经不起,我们又凭什么许诺一辈子?” 一种混杂着不舍、担忧,但更多是理解与支持的决定,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悄然萌生。
而另一边的陈硕,则是在理想与现实、前途与情感的撕扯下,彻夜未眠。他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照亮了他疲惫而矛盾的脸。
一边是摊开的埃塞项目资料和那份激荡人心的选拔通知,每一个字都召唤着他去广阔天地施展抱负;另一边,是手上小雅的照片温暖甜美的笑容,以及他们对未来小家共同描绘的蓝图,每一笔都充满了触手可及的幸福。
他深知小雅的担忧合情合理,让一个女孩在最好的年华里独自等待,充满了不确定性。他也无法轻易割舍这份多年的感情和即将成真的家庭梦想。
两种同样珍贵的东西在他心中激烈交锋,无论倾向哪一边,都伴随着对另一边的巨大愧疚和痛苦。
天色蒙蒙亮时,陈硕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依然没有答案,但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他必须立刻见到小雅,无论结果如何,他需要和她一起面对这个抉择。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雅也做出了决定。她拨通了陈硕的电话,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静:“陈硕,我们见一面吧。就现在,在老地方。”
清晨的公园,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带着凉意。两人几乎同时到达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张长椅旁。看着对方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和黑眼圈,他们都明白了对方同样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
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奇异地没有尴尬,只有一种共同承受着压力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