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该打开那封信。
那封匿名投递到“回音者北境记录站”的快件,封口是旧式红蜡,外壳粗糙,信封正面用奇怪的笔迹写着一行编号:
q-F221。
还有一句附言:
“如果你敢读出这个编号,系统会自动标记你为‘异常数据’。”
老隋收到信后没有拆开,他只是把信放在我面前,慢慢擦着老花镜:“你来处理吧,这种信,我已经不敢看了。”
林澈也站在我身边,脸色比我还难看。他说:“这是我们今年收到的第三封‘禁语编号’信,上一个读了那串数字的志愿者,现在系统里查不到他的Id。”
“你是说……他被删除了?”
“不是被删,是在社会记录系统里,连‘曾经存在’都找不到了。”林澈咬着牙,语气冷得像风刮在铁片上,“你能理解那种恐怖感吗?就是你活过、你留下过痕迹,但有人按下一个键,你连死都不被允许。”
我不吭声,手指已经触碰到了信封边缘。那封信有点轻,里面不像是文稿,倒像是夹着一张硬卡。
我低声问老隋:“你觉得,这东西是陷阱,还是线索?”
他摇头,又点头。
“如果真有人能控制到这种程度,不让编号被提起,不让编号者的‘存在证据’出现……那说明,我们对手不只是厂方,而是更大的——协议联盟。”
我点头,撕开信封。
没有爆炸。没有激光切割。没有远程追踪。
只有一张卡片,和一张褐色小纸条,纸条上的字潦草但清晰:
“读我名字者,将被记入共识黑名单。若你还想留下痕迹,就别开口。”
我把卡片翻过来,编号q-F221赫然在目,但不同于其他编号卡,这张卡背面居然还有一串乱码:“dE-tAGSYS-#8235-ERR404”。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格式,像是某种算法残留,或数据节点中的碎片。
林澈的手指几乎同时伸过来:“别碰。”
我收回手,他却把手机放在卡片上方,启动红外扫描。他用的是回音者内部研发的简易解码工具——不是为了破解系统,而是为了避免触发“编号识别算法”。
“我得先讲清楚。”他一边操作一边说,“‘共识黑名单’不是黑客列表,它是一种‘社会协议排除机制’。”
“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城市或一套系统,只要进入协议网络,它就自动屏蔽这些编号的全部痕迹——报表中会删除这个编号的出勤记录、医院中不显示病历、民政系统里永远不会承认这个人存在。”
我听到这句话时,全身发凉。
“这还是信息社会吗?这已经是——选择性现实制造。”
林澈点头:“对,这就是‘社会共识协议’的终极用途——不删你,而是让世界不看你。”
我忽然想到刘乾。
他不就正是那种“被看不见”的人吗?从值班表、工号系统、考勤打卡到出厂人员名单,一夜之间,他被从所有记录中抽离。我们当时以为是黑厂数据清洗,现在看来,也许他早就被打入了这种“协议黑名单”。
我脑中嗡地一声,抓起q-F221编号卡:“那这张卡,为什么还会存在?”
老隋一直沉默,此时终于开口:“因为有一类人,他们自己也知道——‘系统会抹去他们’,所以他们提前留下了一点什么。”
“你是说,这张卡是……某种遗言?”
“更像一种——信息炸弹。”
我把编号q-F221手写了一遍,记在一张备用纸上,念出声音的那一刻,我看到林澈脸色一变,立刻按下干扰器按钮。
“疯了你?你不知道‘声音识别算法’也在运转吗?”
“我故意的。”我把纸条收起,双眼冷静如铁,“我就是要试试,系统是不是已经把我彻底标记了。”
空气一时寂静。
林澈的目光穿透空气,直刺我:“你早就不怕死了?”
“不,我不是不怕死,我只是……”
我顿了顿,轻轻说出一句话: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我是……多余存在。”
老隋沉默不语,只是低头继续擦拭他那副不怎么干净的眼镜,仿佛这一切都只是过往的镜像。
我知道,q-F221是我命运的转折。
因为它标志着一种全新形态的压迫:不是让你痛苦,不是让你死去,而是——让你连痛苦和死亡都无法留下。
这是比死亡更彻底的“消除”。
“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个编号是谁的。”我起身,眼神沉如夜。
林澈摇头:“你动这个,就不能回头了。”
“我本来也没打算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