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第一笔五万元订单的完成,我们离“真正合法”又近了一步——哪怕只是一步。
当天夜里,我们把焊好的芯片板整整晾到天亮。屋顶的铁皮上,太阳升起时的光芒耀得人眯眼——那一瞬,我想象自己戴着合法身份证的模样。可现实并不是梦里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我们回到仓库。林澈拿着打印好的公司注册材料,手有些颤。
“净空,你确定要用你写的协议签字?”她指着合伙协议,“这上面写着净达电子的董事,分别是我、老周、唐魁,还有……你。”
我点头:“我们都要在名字下面摁上印。”
“可你是黑名单上的。他们看到你的名字,会直接拒绝。”
我咬牙:“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
文件是灰白色的,我和大家轮流签章,最后我在“法人代表”旁边留下:“净空”。
林澈盖章时手微抖:“签了,就没退路了。”
“这是起点,不是退路。”我说。
公司注册完成,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常见的“官方平台上线”:电商平台、企业服务平台,都是展示客户资料和认证企业资质的必要渠道。缺了它们,就意味着还是“地下市场”。
我一连联系了三家平台客服,发邮件附上营业执照、银行对账、第一笔订单发票——可每次都反馈:“经后台审核,存在高风险公司,暂不推荐”。
我忍住骂人:“为什么你们存在所谓的后台审核,却一点依据都不告诉客户?”
平台回复简洁:“请重新提交资料。”
重新提交,还是被拒。
我约了平台的区域经理。面对面说话,他冷冷告诉我:“我们建议你先做个壳公司,等交易额到三十万再转正式。”
我沉默,看着他:“你们给我的建议,是不想让我合法。”
那天晚上,会议室吵得厉害。
“我们是不是该考虑壳公司?”老周提议:“哪怕只是程序上把我们包装成别的名下,交易能走起来才是正道。”
唐魁抽着烟:“那样我们又回去当编号者后面那群人,用假身份玩游戏一样。”
林澈说:“马甲也能通往正轨,不是永久的遮蔽,是中转。”
我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好的。”
我同意用她妹妹林瑶的身份注册一家新公司“景林代理”,作为净达电子的“对外交易窗口”。净达貌似合法,它就是正式的技术方,交易通过景林上平台。
葛瑶那晚在聊天里问:“净达还是净达吗?”
我回的字少:“表面不同,本质一样。”
经过马甲操作后的第二天,我们发现景林代理平台账户上线,并且有访客。
唐魁不敢相信地跳起来:“真的有人点进来看我们资料!”
我淡淡一笑:“还有人下单。”
一单两块板卡,价格虽低,但订单金额超过一千,我们庆祝起来,像拿到了彩票一等奖。
我们连夜发货,景林代理发出财务通知:“客户来电,要求开发票,内容显示来源为‘净达电子技术支持’”。
我没说什么,心里却打了鼓。
但不久,公司官方网站被人找到,在净达电子页脚上,那句标注“由编号者净空领衔成立”的宣传中,有关字样被运营篡改——刮掉“编号者”两个字,换作“曾在技术黑名单待过的”。
有人在平台留言:“编号者不可信”。
我默坐电脑前,指尖冰冷。他们用比我们更精准的文字,再次提醒我,我们从未能完全脱离过去。
林澈没说话,唐魁在后台连删评论,当场崩溃:“我们做了这么久,所有流量都被他们绕。”
我只是收起鼠标:“我们会留下一部分作为见证。不是所有经历都需要隐藏。”
那晚,我一个人到仓库天台,看着夜空。月亮被云遮住几分,像一个倒悬的脸。我翻出那张贴着“编号模式”的旧卡,轻轻摩挲。
一个声音在心里出现:“你从灰色出来是为了继续遮掩,还是有一天不用遮?”
我把卡片掐碎,眼泪熨过面颊。因为我知道答案是——有天。
第二天清晨,仓库又是一片忙碌。景林代理的订单被越来越多客户知晓,我们连续接了五单,都是小批量试用。老周负责物流联接,唐魁优化程序稳定性,林澈对接客服和后勤。
我督促产品流程标准化:每一板卡都有流水号、检测报告、交接单。
他们熬夜写文本、贴标签、改录像示例,整个仓库通宵不停。
我守在一旁,抽着烟,擦眼角的疲惫。
凌晨四点,我走到设备区,看见唐魁依旧盯着显示屏,眼神却没了白天的光。他的声音颤抖:“净空,我们为什么要活成这样?”
我没有回答,摸了摸他的肩膀:“在编号里,我们拼命要存活。现在,我们只是想以人的样子活下去。”
他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温柔:“人,有资格取名字,也有资格要产品。”
那一瞬,我知道,我们的选择不是退缩,而是真正开始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