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瑜指尖捏着油纸上最后一道褶皱，动作忽然顿在半空。
他将空了的油纸叠好，又将两人的空碗摞在一起，动作不疾不徐。
明天......
明日，是否还会准备好饭食，他心里实在也不清楚。
“看情况吧，”他垂着眼，声音里满是不确定，“我不知道家里会不会每天都准备，若是有，便一起，若是没有，就算了。”
王成杰听明白了这意思，拍着胸脯保证，肚子上的肉跟着晃了晃，“这有什么，我难得跟一个人合得来，一起吃吧。”
“那好吧。”陆谨瑜颔首，“该把碗筷送回去，然后回讲堂了。”
王成杰“哎哎”应着，陶碗在手里晃得叮当响。他大步流星往饭堂走时，鞋子踩得青石板咚咚响，回头见陆谨瑜还站在原地，便扯着嗓子喊：“愣着干嘛？快走啊！”
“来了。”陆谨瑜这才抬步，怀里的碗碟随着他的动作轻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
暮色像一层淡墨，慢慢晕染开时，陆谨瑜走到了自家门口。
还没推门，院子里就传来沈娇娇和陆萱的笑闹声，像春日里活泼的溪水，叮咚作响。
他脚步顿了顿，原本在学堂紧绷了一天的小脸，线条渐渐柔和下来，眉眼间的局促也散了些。
他轻轻推开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院子里，沈娇娇正陪着陆萱玩，见他回来，脸上立刻漾开笑意，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温柔：“谨瑜回来了。”
她伸手拍了拍陆萱的小屁股，那小姑娘穿着烟粉色的衣服，头发梳成两个小揪揪，正玩得不亦乐乎。
“萱儿，替嫂嫂去给你二哥端碗水好不好？”沈娇娇声音里满是笑意。
“好！”陆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就往屋里跑，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的，像两只欢快的小蝴蝶。
陆谨瑜攥着书箱的手指松了松，忽然低下头笑道：“多谢大嫂关心。”
“跟自家大嫂客气什么。”沈娇娇接过他肩上的书箱。
陆谨瑜喉结滚了滚，小声说：“大嫂给我带的菜很好吃，我的同窗也……”他攥紧了袖中的手，想起王成杰扒在桌沿猛嗅的样子，“也很喜欢。”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沈娇娇眼睛亮起来，“既然喜欢那就再带就是了，以后晚上的菜多做一些，留出一些你带去学堂加餐。”
陆谨瑜头埋得更低了，连耳根都泛起薄红，小声嘟囔：“会不会太麻烦大嫂了？”
“不会不会，顺手的事。”
“二哥，喝水！”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像颗小石子投进静水，陆萱把粗瓷碗往前一递，水珠顺着碗壁往下滑，在她浅粉色的袖边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陆谨瑜接过碗时特意放轻了动作，怕碰洒了妹妹捧来的水。
“好，萱儿真懂事。”喉结滚动着咽下两口凉沁沁的井水，清冽的感觉漫开，连眉头都舒展了些。
他抬手想揉揉陆萱的头，却被她灵活地躲开。
“那是当然！”小姑娘仰着小脸，辫子上的红头绳晃得欢快，“今早嫂嫂给我梳头时还说呢，我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她说着，还特意挺了挺小胸脯，仿佛那“小棉袄”的名号能让她瞬间长高半寸。
陆谨瑜失笑，指尖转而刮了刮她的鼻尖：“漏风的小棉袄？”
“才不是！”
陆萱小手指绞着裙角上的流苏，眼珠骨碌一转，又凑到他身边：“二哥，你们学堂好玩吗？是不是先生总拿戒尺敲桌子呀？”
陆谨瑜无奈解释道，“去学堂是为了读书，不是去玩的。”
沈娇娇见陆萱微微倾身、嘴唇刚要启合的模样，沈娇娇眼疾手快地先一步开口，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语气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好了好了，萱儿，你二哥刚回来，让他喘口气好好歇歇。”
陆萱“哦”了一声，虽乖乖坐好，眼底却还透着没问出话来的小失落。
沈娇娇见状失笑，转而将目光投向端坐于另一侧的陆谨瑜。
她敛去玩笑神色，语气温和却带着关切：“谨瑜，在书院里学业跟得上吗？先生讲的课，你听着可还吃力？”
陆谨瑜抬眸的瞬间，睫羽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影，眼底倦意像未散的晨雾，却在撞上她那双盛满关切的眸子时，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背脊，坐姿也随之端正了些。
“今日上课感觉一切都很好。”他顿了顿，喉结轻滚，“新章虽有些生涩，但先生讲解时引典故的时候，倒也通透。同窗......”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同窗也很友善，见我初入学堂，还教我如何抄写讲义。”
“那就好。”沈娇娇闻言轻舒了口气，“你快回房做功课吧，路上耽搁了不少时辰，别让课业落下。吃饭时我去喊你，等会娘从地里回来，想必也要拉着你问东问西呢。”
“好的，谢谢大嫂。”陆谨瑜提着书箱回来房间做今日钱先生布置的课业。
沈娇娇转身便觉膝弯一沉——陆萱像只毛茸茸的小兽，猛地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
“嫂嫂！”少姑娘的声音裹着委屈，仰起的小脸皱成一团，“自打二哥从学堂回来，你眼里就只有他啦！”她晃了晃沈娇娇的衣袖，杏眼瞪得溜圆，“二哥去读书了，家里就我一个人，我也很无聊。”
沈娇娇被她蹭得直笑，弯腰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你这小没良心的，难道我白日里没有陪着你吗？你怎么会无聊呢？”
陆萱仰起脸，杏眼瞪得溜圆，鼻尖被刮得泛红也不在意，反而抱得更紧：“我不管我不管！”她晃着沈娇娇的手腕，“二哥回来后，你总问他功课问他先生，看我的眼神都少了！嫂嫂必须最喜欢我才是！”
话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娇蛮，尾音却不自觉地拖成撒娇的调子。
沈娇娇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好好好，我最喜欢萱儿了，今天晚上单独给萱儿做一个鸡蛋羹好不好？”
“好！”陆萱立刻扬起小脸，刚才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只余下得逞的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