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面馆」亮着暖黄色的灯。
时欢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骨头汤的醇香,混着葱蒜的辛辣。
面馆不大,摆了七八张木桌,每张桌上都放着辣酱和醋瓶。
墙上的菜单用粉笔写着,已经有些模糊。
这个点人不多,角落里坐着几个学生,还有个穿工装的大叔正埋头吃面,呼噜声很响。
“一碗阳春面,加荷包蛋。”时欢对柜台后的老板娘说。
老板娘认出了她,笑着跟她打招呼。
时欢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
手机震动,是小廖的消息:「欢欢!云南的鲜花饼收到啦!超好吃!」
她笑了笑,这家快递还不错,比她预想的要早。
“面来啦!”老板娘的大嗓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青花瓷碗里,清亮的汤底上浮着细白的面条,翠绿的葱花,还有一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时欢用筷子戳破蛋黄,看着它慢慢流淌到面条上。
她之所以喜欢这家面馆,是因为她觉得,跟她记忆里叶秋白做的面条味道很像。
她小口吃着,忽然注意到对面墙上贴着的照片——老板娘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两个人靠的很近,搂着手臂笑的很开心,背景是游乐园。
她望了会儿,抿唇笑了笑。
真好。
时欢收回目光,把最后一口汤喝完。
结账时,老板娘塞给她一颗薄荷糖:“姑娘,常来啊!”
走出面馆,夜风微凉,吹散了脸上的热气。
她低头拢了拢衣领,含着薄荷糖,沿着巷子往家的方向走。
路灯昏黄,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拐过第二个路口时,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穿着深色夹克,侧脸轮廓在街灯下一闪而过。
时欢猛地停住脚步,心脏骤然收紧。
是幻觉吗?
前两次在街头偶遇,她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可这一次,那张脸太过清晰。
她来不及多想,快步追了上去。
男人走得很快,步伐利落,像是刻意避人耳目。
时欢小跑着跟上,脚上的鞋子在路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卫远!”她喊了一声,声音被夜风吹散。
对方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脚步,拐进了一条窄巷。
时欢追进去时,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她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
夜风卷着落叶从脚边滚过,四周安静得只有她的呼吸声。
又跟丢了吗?
突然,地面上多了一道影子,越来越近。
时欢抬头时,两个人都是一愣。
真的是卫远。
路灯的光晕在潮湿的地面上晕开,时欢看着面前的男人,喉咙发紧。
“真的是你……”她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还以为……我又认错人了。”
卫远站在光影交界处,轮廓被夜色柔和。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夹克,眉眼比大半年前更加深邃,可看向她的眼神却一点都没变。
专注、温和,像黑夜里的篝火,永远为她亮着。
他向前一步,踏入光亮中,嘴角扬起熟悉的弧度:“时欢。”
时欢的眼眶瞬间红了。
“你……”她张了张嘴,那句“你怎么没被关进去”卡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
卫远却像是读懂了她的心思,轻轻摇头:“那人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像是在安抚她:“别怕,你从来都不是杀人犯。”
时欢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卫远下意识伸手想替她擦,又在半空停住,“还是这么爱哭。”
“你来北城多久了?“他问,目光扫过她脖子上的纱布,眉头微皱。
“那天离开时就来了。”时欢擦了擦眼泪,“你呢?”
“大概比你晚几个月吧。”卫远笑了笑。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卫远看了一眼,按掉,又重新看向时欢:“脖子上的伤怎么回事?”
时欢摇了摇头,“没事,小伤,快好了。”
卫远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他再次按掉。
“见到他了吗?”
不需要说名字,他们都心知肚明。
时欢苦笑,摇头,“他没认出我。”
卫远沉默片刻,轻声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还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句话。
手机又响了,这次卫远不得不接。
他简短地应了几句,挂断后看向时欢:“我要走了,过两天我找你?”
时欢点头,她也有好多话要跟他说。
接过他的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
“有事随时找我。”他把手机收回口袋,眼神认真,“任何时候。”
转身前,他忽然伸手,极轻地碰了碰她脖子上的纱布边缘,声音低得像是叹息:“照顾好自己。”
然后他走进夜色中,背影挺拔如旧,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下所有风雨的少年。
时欢回到家后,后背抵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上。
夜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动窗帘轻轻摆动。
月光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斑,她盯着那片光亮,忽然笑出了声。
她没有杀人。
这个念头像一捧温水,从心口漫向四肢百骸。
这大半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在这一刻终于被掀开。
她以为这辈子都要背负着“杀人犯”的阴影活下去,可现在……
那个人没死。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凶手。
时欢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她觉得她此刻的心情,是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刻。
时欢摸出手机,看着通讯录里新增的“卫远”两个字,笑了起来。
晚上时欢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
金灿灿的花盘挤挤挨挨,一直绵延到天边。
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脸上,风里带着蜂蜜般的甜香。
她赤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每一步都惊起几只斑斓的蝴蝶。
远处有个模糊的身影朝她走来,是卫远。
他穿着少年时的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手里拎着她最爱吃的草莓冰淇淋。
他笑着把冰淇淋递给她,“别化到手上了。”
时欢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也变回了十五岁的模样,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脚踝上还贴着创可贴。
花田尽头突然传来自行车的铃声。
她回头,看见霍骁骑着一辆老式的自行车,车筐里,小祖宗两手抱着胡萝卜对着她笑。
“上来,”他单脚撑地,朝她伸出手,“带你去摘荔枝。”
时欢笑着跑过去,一手抓住霍骁,另一只手还不忘拽住卫远的衣角。
“都一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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