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日过去了。初秋的寒意已深,江风卷着枯叶,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浑浊的多罗江依旧在奔流,只是那日吞噬一切的狂怒似乎平息了些许,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无言的呜咽。
韩牧野拄着一根临时削成的木杖,站在一处高坡上。他身上的衣袍早已被荆棘划破,沾满了泥泞和尘土,原本梳理整齐的须发凌乱不堪,脸上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刻骨的忧虑。
那双曾睿智深沉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下方江面。
江岸两侧,如同蚂蚁般散布着数千名军士。他们顶着寒风,有的在冰冷的江水中艰难跋涉,用长杆探着水底。
有的在泥泞的滩涂、茂密的芦苇荡里一寸寸翻找;还有的划着小船,在江心拖网打捞。呼喊声、号令声、铁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带着一种徒劳的悲壮。
“韩先生!”副将邵勇快步跑来,脸上同样写满了疲惫和挫败,“下游五十里,黑水湾一带,已经反复搜索了三遍!除了找到一些马车碎片和……一只绣鞋……再无其他发现。”他声音低沉,递上一只被江水泡得变形、却依然能看出精致绣工的缎面鞋子。
韩牧野的目光落在绣鞋上,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是苏月禾的鞋!他认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更深的冰寒与偏执。
“继续找。”他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砾摩擦,“上游……再向上游三十里!尤其是那些平时船只难至的险滩、暗礁区!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哪怕只剩一根骨头,也要给我捞上来!”
“是!”邵勇看着韩牧野那几乎被绝望和执念吞噬的模样,不敢多言,领命而去。
王冲和赵诚也走了过来,两人同样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赵诚沙哑着嗓子:“韩先生,陆将军……今日已拔营,率主力返回边境黑石岭了。北境……出事了。”
韩牧野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如刀:“何事?”
王冲接口,语气沉重:“格勒那狗贼!不知从何处得知王爷……王爷可能遭遇不测的消息,竟敢公然在王都登基称王!还派使者到边境,向我大胤发出措辞强硬的通牒,要求我们立刻撤兵,承认他的王位!
否则……否则便要‘血洗边境,以儆效尤’!西羌、楼兰等几个墙头草部落,也蠢蠢欲动,在边境集结兵马,似有响应格勒之势!
陆将军说,大战随时可能爆发,他必须回去坐镇!他留下末将和四千精兵,以及所有船只、物资,听凭韩先生调遣,继续搜寻!他……他说,边境,他守着!请先生……务必找到王爷他们!”
韩牧野沉默着,望着北方边境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只冰冷的绣鞋。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愤几乎将他淹没。
昊磊、月禾、星澜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北境战云密布,大胤的国门随时可能被叩响;而自己,带着数千儿郎,却在这茫茫大江之上,如同大海捞针!
“格勒……”韩牧野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刻骨的仇恨,“
此仇不共戴天!昊磊,月禾……你们若在天有灵,看着!看着我如何为你们讨回这笔血债!”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木杖,指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传令下去!”韩牧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搜索范围,向上游再延伸五十里!重点排查所有可能有人烟的江岸村落!
尤其是那些偏僻的、不为人知的渔村、水寨!凡有可疑踪迹,立刻上报!悬赏加倍!告诉将士们,王爷王妃……还有我夫人,他们命不该绝!一定……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我们!”
“遵命!”王冲和赵诚精神一振,大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