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盛情难却的费利克斯先生以及洛蕾尔共进晚餐后,坐在回酒店的专车上,瑟珐看向两人。
“你们住卡尔顿酒店?”
柳伏春惊讶道:“真巧啊,原来你们也住这个酒店?”
应知节微微一笑:“真是有缘分啊。”
柳伏春的惊讶倒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毕竟他订酒店之前也不清楚闻有乔住在哪个酒店,只是稍微推测了一番。
像瑟珐这种出身优异的人,就算不是自己住,而是帮人预定房间,也肯定不会选择太次等的地方,而卡尔顿酒店又恰巧是这附近所有酒店之中最为奢华的。
他相信应知节大概也是出于类似的理由而做出的选择。
闻有乔疑惑道:“所以你们是一起来的?”
“不是。”
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闻有乔捏着下巴思考:“那你们是各自住一个套间?”
下午回酒店拿东西的时候她问过了服务员,卡尔顿是没有普通单间的,只有普通套间和豪华套间。
瑟珐漫不经心地想。
居然还有空房,早知道就把所有套间订下来了。
亚洲男人都这么死缠烂打的吗?
应知节迅速读懂了闻有乔的言外之意。
他笑着问道:“所以你和他住在同一间套房吗?真是节约啊。”
不知为何,闻有乔从这温和的语气以及柔顺的眉眼中觉察到一丝微妙的如芒在背的压力。
闻有乔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家庭套间很大,有好几个房间。”
这就是变相肯定了问题的答案。
她作为一个被邀请来的人,没有挑剔别人的习惯。
不过有人从中读到了更多的含义。
她和瑟珐是比熟人更为密切的关系,自然无所谓住在同一个套间。
瑟珐似笑非笑道:“天啊,先生,别告诉我你们要住进来,那可真是太……”
“——‘节约’了。”
他细细地咬着这个单词,仿佛是一种嘲笑。
不会吧?你们已经穷到要蹭别人套间住的地步了吗?
这种情况自然是堵死了俩人的后路。
应知节看向闻有乔:“有乔,需要我再开一间房间给你吗?一个人住总归是更舒服一些,对吧?”
他轻轻看了一眼瑟珐,接着说道。
“我觉得哪怕是亲人和伴侣的关系,私人空间有别人存在还是不太舒服……当然,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没有贬低瑟珐先生的意思。”
柳伏春补充道:“万一你想给直播间的大家展示一下房间,但是刚好拍到了什么……”
两轮话术下来,闻有乔明显表露出犹豫的神情。
瑟珐只是撑着下巴说了一句。
“我们住的套间里,你的那个房间是拍照风景最好的一间,你还没拍到过日落时候的阿尔卑斯山吧?噢,还可以看到完整的圣莫里茨湖泊。”
闻有乔思考般跟着点头:“说的也有道理,那我还是不换了……”
瑟珐朝着坐在豪华专车对面的两位男士掀起嘴角。
应知节叹了口气,但并不气馁。
柳伏春难得地陷入沉思。
相当难缠的情敌,而且脑子不笨。
明明不知道闻有乔朋友去世的消息,她也没跟他确切谈起过拍照的目的,他就能够从只言片语中提取出她真正关心的重点。
不过没关系,他柳伏春最擅长的就是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宝宝,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也想体验一下室外恒温泳池诶,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
柳伏春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瑟珐,像是被吓到一般收回眼神。
“好吧,我知道了,我确实不该打扰你们。”
闻有乔锐利的眼神扫向瑟珐。
瑟珐:?
虽然他从不吝啬于向别人释放恶意,但他这恶意还没释放呢。
在演什么啊?
闻有乔眯着眼睛微笑:“这有什么,我也是第一次来啊。”
“本来就不是私人区域,谁都可以体验的。”
应知节拨了拨鬓角的碎发,善解人意道:“有乔,我们没关系的,优先考虑瑟珐先生的情绪吧,他好像不太喜欢……”
他意识到什么似地轻捂住嘴:“抱歉,我失言了,不该随意对别人下定义的。”
瑟珐被这一套连招恶心得如鲠在喉。
语气和措辞方面都挑不出什么错误,可偏偏就是听得人不舒服。
瑟珐眯着眼睛思考了一会,了然地扬起眉。
大概是因为对方看似处处为他着想,实则处处都在贬低他吧。
很有意思的说话方式。
他学会了。
“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接,与其说我不喜欢他们,不如说他们好像更不喜欢我一点呢。”
“明明我好心教应先生滑雪,又好心叫直升飞机载他们……算了,可能我就是不讨人喜欢吧。”
完全没搞明白他们话里有话的闻有乔:?
瑟珐这家伙……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自知之明了?”
闻有乔震惊道。
她有些感慨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太迟钝了才没感觉到呢。”
瑟珐:?
怎么对他的态度跟对别人的差这么多?
应知节再次笑了。
看来这说话的技巧也不是谁对她说都管用的。
闻有乔很努力地给出解决方案。
“不喜欢对方也没关系,人总有不喜欢的人……要不明后天你们自己去小镇上玩?”
这下,笑容从应知节和柳伏春的脸上转移到了瑟珐脸上。
闻有乔继续实话实说:“因为我和瑟珐先说好的,不管怎样,丢下他带你们去玩总归不太好,但是你们彼此又不喜欢对方……”
虽然瑟珐这个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但她和他不一样!
她闻有乔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瑟珐身体靠向她:“甜心,我就喜欢你信守承诺这一点。”
柳伏春咬牙切齿地微笑:“没有这回事,宝宝,我可欣赏他了。不喜欢他是应总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
该卖队友就卖。
总归是临时队友,卖起来也没压力。
反正对情敌他是一点也不心慈手软的。
应知节冷笑了一下。
他露出诧异的神情:“是吗?刚刚可是你一直在说‘不喜欢,真讨厌’什么的,伏春,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才帮你……”
柳伏春:“……”
他嘴巴又不是漏壶,更不是小男生,不喜欢某个人还要跟别人背地里诋毁。
他表现出一副无所谓中带着点自嘲的表情。
“我又没证据,你想怎么诋毁我都可以的,反正你一向是个好人嘛。”
瑟珐看戏看得是津津有味。
闻有乔困惑地看了好一会,实在是分不清谁真谁假,索性一律当成真的。
“小春同学,出卖朋友,不对。应同学,污蔑朋友,不对。”
她像个敷衍的法官,懒得管这话矛不矛盾,总之是各有各的不对。
她拍了拍自己。
“闻有乔,主持正义,非常好!”
柳伏春:“……”
——这小坏蛋还自夸了一番呢。
瑟珐捂着肚子笑起来。
应知节愣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来。
“没错,乔乔老师批评得好。”
但他这个坏学生,可没办法保证下次不再犯呀。
……
到了酒店,闻有乔看了看时间。
现在是瑞士时间晚上八点。
太阳在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就已经落山了,现在天空上悬挂着的是漆黑的天幕。
闻有乔有些遗憾地说:“天这么黑,在室外游泳都看不见什么景色了。”
“是啊,有的人学得那么慢,耽误了我们的时间。”
闻有乔看了说出这话的瑟珐一眼,纠正道。
“不是耽误,我觉得教他们滑雪很开心,这时间是有意义的。”
柳伏春顿时笑眯眯地凑近她的脸蛋,声音甜腻腻的:“宝宝,你真好~”
闻有乔被这声音说得耳朵发麻,连忙挪开几步。
应知节不动声色地挤开柳伏春。
“那就明天上午游泳吧。”他提议道,“上午光线正好。”
闻有乔揉了揉发红的耳朵,当即同意了,说了声晚安后就匆匆离开。
瑟珐没有给剩下的俩人一个眼神,视他们为无物般擦肩而过。
柳伏春也当他是空气。
如果不是闻有乔,他根本不会多跟这种眼高于顶,连家族里的事务都没插手过的少爷多说一句话。
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应知节挽着袖口,叫住了他。
“你不要总是撩拨她。”
柳伏春笑了,眼下的泪痣跟着动起来。
“装什么,你又不是什么好货色。”
他眯着眼睛看了面容温婉的男人一眼。
“应知节,我可不是你,我不用在她面前装好好先生、温柔的‘妈妈’。在她眼里,我就是柳伏春,你呢?”
“在她眼里,你是什么样的?”
应知节的心像被某只手狠狠地抓了一下,愣生生地疼。
……
闻有乔洗漱完从房间走出来时,看见某个人顶着一头湿了的短发躺在沙发上,浴袍领口大敞,水珠从锁骨一路流向线条轮廓分明的胸膛。
那双似乎在发呆的蓝色眼睛动了动,朝着闻有乔的方向看去。
两人对上视线。
闻有乔微微眯起眼睛。
她拐了个弯,绕过沙发,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她只是想烧点开水喝。
闻有乔并没有那么喜欢跟人谈天说地,尤其是在结束了运动的夜晚,她更愿意自己一个人躺在沙发上看会新买的推理小说。
不过既然沙发上有了“原住民”,她还是回房间躺着吧。
站在灶台旁静心等待了几分钟,闻有乔端着马克杯离开。
再次途经客厅的沙发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喊住了她。
“甜心,你想看电影吗?”
“不想。”
“玩21点?”
“不要。”
“打会游戏?”
“不。”
一连发出的几个邀请都被拒绝,换做正常人也许早就识趣地闭嘴了。
但瑟珐的脸上没有任何尴尬和羞恼,反倒是坐起身,双手交叠搭在沙发的靠背上。
“乔,你在直播间时候的样子和平时的你很不一样。”
当然,他没有否认闻有乔的这一面是某种伪装。他和她认识多年,自然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
她待人平和,从不吝啬于帮助旁人,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举手之劳。
所以,比起称赞她是一个善良正直的人,他更愿意称她为一个遵守社会道德规范的好人。
但是,玩滑板时的闻有乔是不一样的。
暴烈、疯狂,充满激情,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焚烧殆尽的火,卷席着一切。
瑟珐正是为她身上这矛盾又融洽的一切而感到深切的迷恋。
闻有乔回过头看他:“哪里不一样?”
瑟珐笑了笑:“很温柔,很体贴,很……风趣?”
闻有乔沉默片刻,回答道:“我只是学会了某些事。”
“什么?”
瑟珐看见她突然笑起来。
这笑容中带着温和的宁静,这是她极少对他展露出的神情。
“学会如何真切而柔和地对待那些关心我,爱我的人,而不是以尖锐和刻薄。”
瑟珐看着她的笑容微微失神,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趿着拖鞋去敲她的门。
“亲爱的,我也很喜欢你,你怎么对我那么不温柔,好让人伤心啊——”
门那边传来冷酷的回应。
“你好好思考一下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瑟珐扬起眉。
他脑袋抵着房门,闷闷地笑起来,一手拢了拢敞开的领口。
好吧,刚刚那个表情和语气也非常美味。
……
早上八点,应知节碰上了似乎刚从健身房出来的闻有乔。
“刚结束晨练吗?”他寒暄般问道。
闻有乔点头:“早上不跑会步总觉得不习惯。”
应知节的声音很柔和:“我没有你那么自律,他呢?”
闻有乔知道这个“他”指的是瑟珐。
“他的晨练时间比我更早一个小时,现在应该在餐厅吃早餐吧?”
应知节眨眨眼:“那我有这个机会邀请你和我一起共进早餐吗?”
刚刚已经在健身房的淋浴区冲过澡的闻有乔欣然同意。
“没问题,但我得先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框里。”
卡尔顿酒店有专门的洗衣服务区,脏衣服扔进洗衣篮里会有人取走去清洗,洗干净后也不用自己去拿,服务生会帮忙送回。
离开房间,闻有乔看见男人的头发没有像昨天那样盘起来,而是很随意地绑了一个麻花辫,显得有些杂乱。
她看了几眼,想起之前视频电话中他说过的话。
“需要我教你扎辫子吗?”
应知节摸了摸头发。
昨晚他睡得不是很好,头发可能有些凌乱。
看到她小动物似黑溜溜的眼睛,他还是点了点头,笑着应道。
“那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