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扫过阎锡山、李宗仁、蒋鼎文的回电,蒋委员长的怒火更炽:“阎百川!老滑头!永远是你的晋绥最重要!
保存实力第一!
李德邻!你跟我讲条件?要物资?蒋铭三、汤恩伯!你们也敢跟我打马虎眼?!
‘定点清除’?‘经济封锁’?糊弄鬼呢?!我要的是犁庭扫穴!是根除后患!”
他胸膛剧烈起伏,环视着噤若寒蝉的侍从室众人,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变形:“看看!你们都看看!这就是我党国的栋梁!这就是我倚重的封疆大吏!
一道命令下去,全都变成了聋子、瞎子、软脚虾!畏敌如虎?
我看他们是畏‘内’如虎!心里有鬼!都想保存实力,拥兵自重!都想学张学良、杨虎城吗?!”
他猛地一指侍从室主任林蔚:“蔚文!立刻!马上!以我的名义,给这几位司令长官再发电令!措辞要严厉!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雷霆之怒!”
“告诉他们:民族存亡之际,政令军令统一高于一切!‘攘外必先安内’乃既定国策,不容置疑!更不容拖延!”
“我给他们最后五天!五天之内,必须上报详尽之清剿作战计划及开始行动之确切日期!各部必须抽调得力部队,由主官亲自督导!务求实效!”
“若再敢敷衍塞责、阳奉阴违、保存实力、贻误战机……休怪我翻脸无情!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林蔚心头一凛,立刻躬身:“是!委座!卑职立刻去办!”
“还有!”
蒋委员长余怒未消,目光阴鸷地扫过地图上浙闽赣边区那片区域,“给我严密监控第十三战区陆川部的一举一动!
尤其是他的部队调动!
我要知道他每一个营、每一个团的去向!他那封‘宽限旬日’的回电,我看就是拖延时间,必有异动!发现任何可疑迹象,立即直接向我报告!”
“是!”
负责情报的参谋肃然应命。
侍从室内,只剩下蒋委员长粗重的喘息声和角落里落地钟单调的“咔哒”声。
窗外,山城重庆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政治风暴,伴随着统帅的滔天怒火,已然降临。
各大战区小心翼翼的“调防”与推诿,终究未能熄灭那引燃“安内”烈焰的火种,反而可能将其催生得更加猛烈和不可预测。
惊雷,已在乌云深处酝酿,随时可能撕裂这短暂的、脆弱的平静。
温州,瓯江口司令部。
窗外,酝酿了数日的乌云终于沉沉压下,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如同沉闷的战鼓敲打在人心头。
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混合着海风的咸腥与山雨欲来的土腥气。
陆川站在巨大的浙闽赣边区地图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代表日军“囚笼”据点的蓝色标记。
他的目光却穿透地图,落在西北重庆的方向,那里正翻涌着他岳父陈诚以身为棋、独自面对的惊涛骇浪。
“调防”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头,也迫使整个第十三战区在无声中绷紧了弓弦。
瓯江口的炮舰悄然调整了锚位,特战旅的“隐刃”已如幽灵般潜入山城,新兵营的训练强度陡然提升至极限,兵工厂的灯火彻夜不息……
“报告!”
周卫国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司令,贵客到了。安排在‘听涛阁’小会客厅。”
陆川缓缓转过身,脸上惯常的沉静被一种更深邃的凝重取代。
他整了整笔挺的军装领口,肩章上的三颗金星在室内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冷硬。
“知道了。按预案,内紧外松。你亲自在厅外值守,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周卫国肃然应命,转身离去。
司令部深处,一处临江而建、环境清幽的“听涛阁”小会客厅内。
陈设雅致,檀香袅袅,与外面军营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
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面容清癯却目光炯炯的中年人,正背着手,安静地欣赏着墙上悬挂的一幅瓯江烟雨图。
他身形挺拔,气度从容,正是那位以智慧与坚韧闻名、此刻肩负着特殊使命的周先生。
听到脚步声,周先生转过身,脸上露出温和而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子安将军,久仰大名!冒昧来访,叨扰了。”
陆川快步上前,双手有力地握住对方的手,神情郑重:“周先生!您能亲临我这战区陋室,是陆川的荣幸,也是十三战区的荣幸!一路辛苦了!快请坐!”他的语气带着真诚的敬重。
分宾主落座,勤务兵奉上清茶后悄然退下,厅内只剩下两人。窗外的雨声更疾,敲打着屋檐。
“将军励精图治,短短时间便将这东南一隅经营得铁桶一般,兵强马壮,工业兴起,教育勃发,实乃民族之幸,抗战之福啊!”
周先生端起茶杯,目光扫过窗外隐约可见的军营轮廓和远处瓯江兵工厂高耸的烟囱,由衷赞叹。
“先生过誉了。”
陆川微微欠身,神色谦逊,“国难当头,无非是尽军人之本分,聚拢些力量,为前线将士多造几颗子弹,多培养几个懂打仗、能打仗的人罢了。
比起贵部在敌后艰苦卓绝的斗争,牵制大量日寇,我们这点成绩,实在微不足道。”
话题看似在互相赞誉中展开,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只是开场白。
空气里弥漫着心照不宣的试探。
周先生轻轻吹开茶沫,啜饮一口,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而直接,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千钧之重:
“将军过谦。温州气象,有目共睹。只是……如今这抗战大局,波谲云诡。
长沙大捷的余温未散,可有些人,似乎忘了城下血战的初衷,又动起了‘窝里斗’的心思。
我们身处前线,同是浴血抗敌之人,对此等行径,实感痛心,亦深为忧虑啊。”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落在陆川脸上,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
“不知将军……对重庆近来某些‘异动’,作何感想?十三战区,又将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