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变生肘腋,周遭那些精于世故的班主、嬷嬷们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在伯爷与这神秘女子之间来回逡巡,嗅出几分不寻常的气息,好奇、探究、乃至一丝看热闹的意味悄然浮起。
阿大反应最快,魁梧的身躯立刻上前半步,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地挡在了陈恪与围观视线之间,同时向左右心腹家将递去一个凌厉的眼神。
几名劲装汉子立刻会意,无声上前,客套而坚决地“请”那些试图驻足窥探的班主们移步他处:“诸位,彩排继续,请这边观摩下一个节目……”
瞬间便将那刚刚凝聚起来的暧昧氛围驱散于无形。
陈恪暗松一口气,随即对上常乐那戏谑的目光,只得报以苦笑,压低声音,竟罕见地有些结巴起来:“乐…乐儿……你…你怎地…为夫实在不知……”
常乐却仿佛没听到他的窘迫,反而后退半步,竟规规矩矩地向他福了一礼,动作优雅端庄,无可挑剔,只是那透过面纱传来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伯爷说笑了。民女技艺粗陋,污了伯爷清听,还请伯爷恕罪。”
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符合场面规矩,又将陈恪架在火上烤。
陈恪此刻哪还有心思在此与她演这出“伯爷与民女”的戏码,也顾不得周遭是否还有隐晦目光,上前一步,近乎是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莫闹了,先随我回去。”
语气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不容拒绝。
常乐顺势而为,任由他牵着,两人一前一后,迅速穿过彩棚侧幕,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
所幸阿大处置得力,并未引起更大范围的骚动,总算没让堂堂靖海伯在自家地盘的风月彩排场上闹出笑话。
一路无话,直至回到总督衙署后院那间陈恪日常起居的卧房。
房门甫一合上,常乐便猛地甩开陈恪的手,方才那副端庄温婉的“民女”姿态瞬间消失无踪。
只见她手腕一翻,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拧住了陈恪腰间最柔软的那块软肉,指尖微一用力。
“嘶——” 陈恪猝不及防,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又不敢运力抵抗——他深知爱妻家学渊源,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真动起手来,自己绝非其对手。只得弓着身子连连告饶:“轻点…轻点!乐儿,为夫冤枉!天大的冤枉!”
“冤枉?”常乐柳眉倒竖,美眸圆睁,醋意几乎凝成实质,溢满了整个房间,“妾身可是在台下瞧得真真儿的!靖海伯爷端坐台上,看着那群莺莺燕燕,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口水怕是都快流到袍子上了吧?嗯?还说什么公务繁忙,无暇家书!我看伯爷是乐在其中,早已将京中的黄脸婆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说吧,伯爷看中了哪位妹妹?是苏州‘留香苑’的柳大家,还是南京‘媚兰楼’的苏行首?妾身这就去替伯爷张罗,定然替伯爷寻个…寻个知冷知热、才艺双绝的好姐妹来!”
她越说越气,手上力道不由又加重了几分,拧得陈恪龇牙咧嘴,连连求饶:“哎哟…绝无此事!天地良心!为夫那是…那是在审视流程,评估节目!纯粹是公务!公务!她们…她们哪及得上吾妻万分之一?”
眼看解释苍白,常乐醋意更盛,陈恪心念电转,知道寻常法子定然无用。
趁着她拧着自己分神控诉之际,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不顾腰间疼痛,猿臂一伸,骤然发力,将常乐整个温香软玉的身子紧紧揽入怀中!
常乐猝不及防,“呀”地轻呼一声,待要挣扎,陈恪却已使出了百试不爽的、对付爱妻最无赖却也最有效的绝招——拍马屁!
而且必须是辞藻华丽、情感饱满、极其肉麻的那种!
只听他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深情,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情意,在她耳边急急说道:“乐儿莫要说这等诛心之言!她们那些庸脂俗粉,纵有万千风情,不过是过眼云烟,矫揉造作之徒!怎及得吾妻半分真颜色?吾妻之美,皎若明月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慧心兰质,英气飒爽!纵是西子重生,王嫱再世,在吾妻面前亦要黯然失色!为夫眼中心中,从来只有乐儿一人,天地可鉴!”
这一连串急如星火的赞美劈头盖脸砸下来,饶是常乐明知他多半是在耍滑头,紧绷的俏脸也忍不住微微一红,紧绷的心防和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便松了三分。
她本就不是真信陈恪会如何,更多是久别重逢,积攒了满腹的思念与些许委屈,借题发挥罢了。
此刻见他急得满头是汗、词藻堆砌得近乎夸张的模样,那点怒气早已消散大半,噗嗤一声,险些笑出来,强忍着板起脸:“油嘴滑舌!就会拿这些酸词来哄我!”
见她口气软化,陈恪心中大石落地,趁机将她搂得更紧,柔声道:“句句发自肺腑,岂是哄骗?”
他这才有机会细细端详妻子,数月不见,她清减了些,眼底带着一路风尘的疲惫,却更显英气明媚,不由心疼道:“乐儿,你…你怎么突然来了?你难道不知…京中…”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明白——她身为他陈恪的正室夫人,某种程度上也是留在京中的人质象征,岂能轻易离京南下?
常乐闻言,反手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顺势坐到了他腿上,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方才那股醋意汹汹的泼辣劲儿全然不见,声音变得软糯,带着一丝小得意和神秘:“我自然知道。但我有我的法子嘛…至于怎么来的…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
陈恪看着她这般情状,心中那份刚放下的疑惑又陡然升起,且更加强烈——这丫头,定然不是简单偷跑出来那么简单!
她这般说,背后定然有更深的原因,甚至可能牵扯到京中某些大人物的默许或安排…这背后,莫非真有什么他尚未察觉的大阴谋?
然而,不等他细想,常乐温软的身子在他怀中蹭了蹭,久别重逢的思念与热情如同决堤之水,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的探究。
芙蓉帐暖,春宵苦短,此刻什么朝廷大事、什么阴谋阳谋,都暂且抛诸脑后。
正所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其中旖旎风光,不足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