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人走后,不知沁芳居还闹了好一场大戏。
陆芸发了疯一般地摔砸屋里的东西,陆菀几番劝说无果,挽了袖子狠狠掌掴在她脸上。
陆芸更是哭天嚎地,手里的金簪挥着,却抵不过陆菀的力气。
啪——
“这一巴掌,打你不知羞耻,意图残害自家姐妹!”
啪——
“这一巴掌,把你忘却身份,自私自利!”
啪——
“这一巴掌,打你不尊少夫人,出言不逊!”
她揪着陆芸的衣领,几巴掌下去,脸早就肿得老高了,眼泪混着口水,说话也含糊不清,看着立在门口的二哥,呜咽着:“我要见忽…父,你们为兄姐,不…弄这样对我!”
陆晖冷眸看她,看着她那双与包姨娘一般无二的眼眸,眼里的厌恶都快溢了出来,方才还憋在心里的话,此刻赤裸裸地骂了出来——
“蠢货!叔母早就想杀你以绝后患,若非是你嫂嫂出言救了你,你岂能活到今天?这些日子你在家中上蹿下跳,做的那些事情自以为隐蔽,还不是叫人拿住了辫子收拾了去,陆家长房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陆芸只觉冤枉,看他们一个二个不维护自家人,反而维护一个外嫁来的人,只觉得好笑,也确实又哭又笑的,难看至极。
“明明是她,若非她多…坠,忽母又整…整会知道我与宦天海的事?”
陆菀狠狠呸了一声:“无耻!”
陆晖摇头,满眼都是失望:“自打来了京中,你是越发的狂妄无知了,原本在边关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
陆芸笑得更大声了,笑得越狠,泪流不止。
“我要见忽母!”
陆晖闭了闭眼,不再与她多说一个字,挥袖就走,陆菀看着地上撒泼的人,亦摇头:“不见叔母,你还能活着回去接受父亲的惩罚,但若见了叔母……只怕再回边关,你已是一抔黄土了。”
陆芸咬牙,一动脸就疼,她何尝不知叔母想要她命,但她得把时间拖出来,她得留在京城……
是,她必须留在京城,付出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有回来的机会,若是不曾见过京城的繁华,不曾感受过显贵的好处,她也不会如此执着。
明明现在已经有了机会往上爬,这一个二个都想阻拦她变得更好,分明就是嫉妒!
她绝不会让他们得逞,如今,不只是陈稚鱼了,连同陆菀、叔母,她都要等到她们匍匐脚下的一天!
……
慕青院,陆晖来时,陆夫人刚从床上起来,这些日子天热气躁,她身子发虚,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就要躺下歇息,艾妈妈正说要去抓两副药来,陆夫人不爱喝药,挥手不让。
见陆晖满目沉肃地进来,她与艾妈妈对视了一眼,陆晖请安后,她抬抬手:“好孩子,快坐下吧。玉书,去端碗冰酪来给晖少爷解解热。”
陆晖坐下,见叔母气色不佳,关心了几句。
陆夫人微微笑着:“天气一热,我的身体就会这般,没什么大事,听你叔父说,要在衙署给你找个事做,你心里是如何想的?”
陆晖面露尴尬:“是孩儿无能,自己都要做父亲了,差事还要劳烦叔父在外打点。”
陆夫人摇摇头:“若非上头忌惮,你不好子承父业,在边关多是把军事当做家事做,没有想法走政途,以你之才,又何愁做不出一番事业来呢?如今回了京,妻孩都在府中,未来几年都会定在这里,找个事做,结识人脉对你以后也有好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叔父极愿意为你找个有前途的差事。”
陆晖心下一柔,看着叔母关切自己的目光,便想到了远在边关的母亲,自从父亲越发疼爱包姨娘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从母亲的脸上看到这般舒缓温和的神色了。
陆夫人看着他,自然也忍不住提起了大嫂。
“你母亲她在温和不过的人,当初与大伯之间感情甚笃,只是不知这几年在边关是怎么了,竟叫一个姨娘闹翻了天,教出的女儿也不知规矩。”语气颇为恼恨,同为正室,没有哪个会喜欢得宠的妾的,更何况她们妯娌之间,也是有真感情的。
当年公爹和婆母还在京中时,这家主之位也并非板上钉钉地给了二房,可当年两兄弟的感情就十分要好,带动着两妯娌之间也从未红过脸,大嫂先嫁于陆家,等她嫁来时,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叫她在伯母面前少走了许多弯路。
她当初十分恼恨,没想过给陆芸活路,除却她败坏家风,私交处男,还有便是为了大嫂,只是这个想法烂在肚子里,连丈夫都不曾透露半分,明面上,她还是那个大度端庄,讲理守规矩的当家主母。
陆晖眼眸晦涩,语气也沉顿下来了。
“少年夫妻,本该恩爱不移,走到这一步,是谁都无法预料的吧,父亲他对母亲一如既往不曾薄待,只是,他的心偶尔会偏向那边。”
看他目光沉沉,陆夫人叹息一声:“好了,不说这些了,你父母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如今你有你的小家,从你父母身上,你该看到夫妻之间如何相处,同理,你就当知道如何与你的妻子相处是最佳的。”
陆晖微微一笑,对叔母的教诲十分感念,两人闲说几句后,他才说:“先前陆芸在家中惹是生非,太子生辰宴之后,叔母或是怜她年纪小,不曾动真格,将她送走,但这些日子左思右想,张极为父丁忧,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待在这里心思不定,反而生事,况且先前父亲也曾来信,要她回去,所以我和大姐商量了一番,便想着如今闲着,就将她送回去吧。”
陆夫人顿默,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看他神色如常,只是那眼,并未直爽地看着自己。
“哦?这倒是突然,其实,你父亲他未必真想让陆芸回去,毕竟边关也不太平。”
陆晖目光闪烁,只点头:“话是如此,但父亲之命不好违抗,再就是张极,为父丁忧总还有一年的时间,叫她回去在父亲身边好好接受教导,将来嫁了人也少犯些错。”
话到此处,陆夫人便没再多说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犯了错处可依家规去处置,但毕竟是个麻烦事,能送回家中,让她的亲生父亲去管教更好。
此事,陆晖说得明白,见叔母无话再问,又关心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一走,陆夫人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艾妈妈看出不对,问道:“夫人可是觉得不妥?”
陆夫人揉着额头,叹了一声:“这孩子有事瞒着我。”
“这……”
“先前告诉我边关不太平,才叫他们这几个孩儿都回京中来,大伯写信叫陆芸回去,或是有气在里头,这中间又不是没来往过书信,若真催得急,只怕生辰宴一结束,就该将人送走了,偏偏又过了这么些日子,不紧不慢的,这么突然的要送人走,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艾妈妈思索:“这么一说确实有些怪了……”
话音刚落,外头人通传——田嬷嬷来了。
陆夫人目光微闪,看向门口。
……
当日,环儿佩儿收拾好了陆芸的物品,陆晖套了马车,寻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家卫护送。
环儿临走前,跑去见了少夫人一面,什么也没说,只磕了一个头,说了句吉祥话,这才含着泪离开了。
这一出,倒是叫陈稚鱼心肠软了又软,陆曜看她为一婢子伤神,不免稀奇。
“这么喜欢她,就将她留下,咱们院里多两个丫鬟也使得。”
陈稚鱼吃笑摇头:“总归是与她之间的一段缘分,这次分离也不知何时会再见,有些唏嘘罢了,她有她的路要走,只是感叹,当初不过是给了她伤药,临走之前还能惦记我,来给我磕个头,着实让我这心肠啊……软得一塌糊涂。”
说罢,长叹一口气,看着天边晚霞,说道:“这件事情总算结束了。”
末了,忽地想起宦天海,问他:“那宦天海呢?可也要送回边关去?”
陆曜眸光闪烁,对她点了下头:“自是返回让大伯处理。”
喆文在一边,狠狠地揉了下耳朵,目光落在别处,生怕被少夫人看出心虚。
那人啊,魂归边关吧,啧……
陆芸被按在车里,陆菀目送她离去,等马车离了陆家,着实松了口气。
京城中,道路平缓,马车跑起来较快,环儿和佩儿一左一右在陆芸身边,看她抬镜抹药,两人皆垂眸不语。
陆芸看着镜中脸肿成猪头的自己,心情渐渐平稳下来了,这一下午,她都在思索对策。
哭过闹过后,还是改变不了这个结果,那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更想再赌一把,否则回去面临的就是父亲的滔天怒火,还有与张极的婚事。
眼下情况,所有人都防着她,她安静着,一句话也不说,等外头天色渐暗,才开口:“再走一会儿没有旅店,何处能歇脚?况且我还未用晚饭。”
她是犯了错才被遣回去的,本不该厚待,但这里都是奴才,谁也不敢对她不敬,要求歇脚吃饭,再正常不过的需求,马车便停在了一处旅店。
下马车时,她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四个壮汉,还有环、佩两个丫鬟,手里握着的金簪紧了紧,目不斜视地跟着去了店中。
晚夜月冷,风呼啸而过。
过了近一个时辰,她慌张地从旅店跑了出来,手里握着带血的金簪,跑到护送她的马车,不由分说骑上马儿,驾马离去。
店中,小二听到一声惨叫,很快就没了声音,本不以为意,还当是哪位娇客见了虫子之故,过了会儿,楼上安静到诡异,他才上楼去看,这一看吓了一跳。
四个壮汉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两个丫鬟一人捂着流血的耳朵倒地,另一个丫鬟则捂着脖子没了声息。
大叫一声跑了出来,惊动了其他客人。
暂且不表。
陆芸这厢发了疯地抽打着马,目光越来越冷,穿梭在夜晚的官道上,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京城。
二皇子看过小儿后,正回到房间,下人来报——
“外头有一女子,说是有要事寻殿下。”
说罢,双手奉上金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