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十月中,河南开封府沈丘县城外瓦店集,旌旗蔽空,从郏县离开后,刘处直与众家掌盘分兵出击,张一川、马守应等人前往归德府发展,自己则率刘国能、贺一龙、拓养坤、武自强等人南下沈丘准备入湖广或者南直隶。
义军五万多人连营二十里,将县城围得水泄不通,时值秋收刚过,田野里残留着收割后的稻茬,陆雄将稻茬买了用来喂马,减少营中粮食消耗。
县城外义军营地,一个大帐篷内,炭火烧的噼啪作响,刘处直正与几位掌盘商议军情,这些掌盘各自烧着烟草,弄的帐内烟雾缭绕。
“这张全昌倒是识相。”贺一龙笑着说道,顺手抓起案几上的羊肉大嚼,“咱们围城三日,他连一箭都没放,要我说,直接派人去谈谈,让他让开道路便是。”
刘国能说道:“张全昌兄弟与大帅素有往来,但此人向来谨慎,他兄长张应昌如今也在宣府当副总兵,两人同气连枝,咱们还是要给几分面子,不如还是花点钱买路算了。”
拓养坤擦拭着佩刀,冷笑道:“要我说,这些官军将领没一个靠得住,不如直接攻城,拿下沈丘也好补充粮草。”
“不可。”刘处直摇头,“张全昌是宣府总兵,麾下差不多四千兵马,宣镇兵马向来不差,他那六百家丁也能征善战,强攻必然损失惨重,这些年我与张家兄弟往来,向他们行过不少方便,做人要讲道义我们不想打他应该不会为难我们。”
正说话间,探马来报:“大帅,城头射下一封书信,指名要交予大帅。”
刘处直接过书信,展开一看,笑道:“张全昌约我今夜子时,在城东土地庙一见。晚上我带两个亲兵去见一见,能解决这一路兵马后面咱们也好行动。”
是夜月明星稀,霜华满地,刘处直带着李虎和两名亲兵,踏着月色如约来到土地庙,这庙宇年久失修,墙皮剥落倒是一个隐秘的地方。
庙内早已有人等候,只见宣府总兵张全昌身着便装,仅带一名老仆,正在焚香祷告。
“张总镇别来无恙。”刘处直拱手笑道。
张全昌转过身来,苦笑着还礼:“刘盟主声势越发浩大了,这次带这么多人来沈丘,所为何事?”
“明人不说暗话,”刘处直道,“我军要借道南下,前往光州一带后续还会南下湖广,还请张总镇行个方便。”
张全昌思考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香灰:“这个好说,不过你们要在城外多驻几日,做做样子,我也好向朝廷交代,最近朝廷派来的监军道盯得紧...”
“这是自然。”刘处直点头,“事后再赠予张总镇五千两白银,还望笑纳。”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军官急匆匆闯进来,盔甲上沾满露水:“总镇,不好了!湖广监军道苗胙土到了,他带着百余人马,正在城中等候!说是有要事相商!”
张全昌脸色顿变,手中的香灰洒了一地:“他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要月底才到任吗?”
刘处直说道:“看来事情有变,张总镇先回城应付,咱们改日再议。”
回到城中县衙,只见一位身着绯袍的文官端坐堂上,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瘦,正是新任湖广监军道苗胙土,他身后站着两名按剑而立的亲兵,气氛肃杀。
“张总镇深夜出城,所为何事啊?”苗胙土冷冷问道,手中把玩着一块玉佩。
张全昌强作镇定,躬身行礼:“回按院大人,末将去查探贼情,流寇势大,不得不谨慎。”
“查探贼情?”苗胙土冷笑,“带着两个家丁去查探贼情?本院怎么听说,张总镇与流寇首领刘处直素有往来?”
“按院大人明鉴,绝无此事!”张全昌额头见汗,“末将家世代忠良,岂会与流寇勾结?”
苗胙土站起身,缓步走到张全昌面前,厉声道:“张全昌!如今流寇围城三日,你按兵不动,是何居心?明日一早,立即出兵剿贼!本院要亲眼看着你同流寇血战!”
“按院大人!”张全昌急道,“贼众我寡,出城浪战恐非上策啊!不如固守待援,卢部院很快就来了。”
“放肆!”苗胙土拍案而起,“你身为总兵,岂可畏敌如虎?明日若不出战,本院定要参你个畏敌不前、通敌纵贼之罪!到时候,别说你的顶戴,就是项上人头也难保!”
张全昌脸色惨白,知道此事已无可转圜,只得躬身领命。
待苗胙土离去后,张全昌的亲信部将围拢过来,千总张守义愤愤道:“将爷,这苗胙土就会瞎指挥,他也不看看城外有多少流寇,他一个四品按察使对正二品都指挥使这么说话,真是没有天理了。”
张全昌长叹一声:“你们不懂,这苗胙土在潼关当兵备道时因为徐来朝部哗变导致献贼跑出了陕西,原本苗胙土是被免职了,后面他被温体仁捞了出来充任湖广监军道,这次来他为了立功肯定要整顿军务,若是不从他后面就麻烦了。”
“那怎么办?真要跟克贼死战?”
张全昌沉吟良久:“派人去给刘处直送个信,说明情况。明日交战,见机行事吧。”
次日清晨,霜重雾浓,沈丘城门缓缓打开,张全昌率领三千兵马出城列阵,他特意让家丁殿后,心中盘算着如何既能向监军交代,又不至与义军结下死仇。
对面义军大营中,刘处直等人早已得到消息,正在调兵遣将。
“这张全昌搞什么名堂?”贺一龙披甲执锐,满脸不解,“不是说好让路的吗?怎么摆开阵势要决战?”
刘国能拿着千里镜观察着官军阵型:“看这布置,前军应该是宣府镇营兵,他的家丁都在后队,不像真要死战的样子。”
这时,一骑快马从官军阵中奔出,来到义军阵前,来人是张全昌的家丁队长,高声道:“刘大帅!总镇让我传话,今日之战实非得已,监军就在城头观战,还请大帅见谅,稍后交战,手下留情!”
刘处直顿时明白过来,对众人道:“看来是监军逼迫,张全昌身不由己,传令下去,稍作接战便佯装败退,给他们个台阶下。”
拓养坤跃跃欲试:“要我说,正好趁这个机会灭了这支官军!”
“不可。”刘处直摇头,“张全昌与我有旧,咱们在官军里面认识的高级将官不多,得维持一下关系,以后关键时刻说不定有用。”
两军对阵,战鼓震天,张全昌家丁队长千总张守义亲自率领队伍冲锋,他早就通知了手下,今天打仗做做样子就好。
谁知苗胙土早就料到这一着,特意派亲兵在阵后督战,见官军攻势疲软,一名亲兵厉声喝道:“按院大人有令,全力进攻!有敢后退者,立斩不赦!”
就在这关头,刘处直突然鸣金收兵,义军如潮水般退去,给官军留了一个空营寨,张全昌会意,立即率部占领营寨,然后又带着人马回到沈丘。
苗胙土在城头看得分明,勃然大怒,当晚就在县衙升堂,当着众将的面,厉声斥责张全昌:“今日之战,你与流寇眉来眼去,当本院看不出来吗?前军死伤十多人就撤退了这是何道理?”
张全昌跪地辩解:“按院大人明鉴,末将今日力战负伤,何来通敌之说?”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明日你再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