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八年十月十六日,沈丘县,现下天还没大亮,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张全昌顶盔贯甲,望着城外连绵不绝的义军营火,心中五味杂陈。
“将爷,真要全力出击?”坐营官张守义低声问道,“昨日那般做做样子不好吗?”
张全昌苦笑:“苗胙土那厮已经起疑,今早派来的人就在阵后看着我们,若是再虚与委蛇,他一封奏疏我就完蛋了,这仗避不了了必须好好打,我就不信了宣镇精兵打不赢流寇。”
他对坐营官张守义、千总张有义说道:“传令下去,今日目标直取混贼武自强的营寨,此贼昨日最为懈怠,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辰时初刻,战鼓骤起,张全昌亲率六百家丁押后,三千兵马分三路直扑义军左翼的武自强部。
浓雾中,一百辆战车在前开道,每辆战车都配备大鸟铳和弗朗机小炮,车后跟着手持鸟铳、迅雷铳的火器兵,铁甲铿锵,战马嘶鸣,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
武自强营中防备松懈,哨兵发现官军时,官军战车营已突破第一道栅栏。
城头上,苗胙土大声喊道:“打的好,不愧是我大明宣大精锐,有那么一股锐气。”
“他娘的!张全昌来真的!”武自强从帐中冲出,连铠甲都未及穿戴整齐,“快!快列阵!”
但为时已晚,官军战车上的火器齐射,铅弹如雨点般倾泻而来,武自强部顿时陷入混乱。
中军大帐内,刘处直正在吃羊肉大葱馅包子喝着胡辣汤嘴里还嚼着两瓣蒜,听到战报,他放下碗筷说道:“草,张全昌不讲江湖道义啊,那今天咱们好好跟他过过招,让他知道我们不想和他打不是打不过他。”
他看向传令兵:“告诉武自强,不要溃败了,且战且退,瓦店集哪里土地开阔,今天咱们好好和官军打一场。”
瓦店集处于平原地带地势开阔,正是用兵之地,武自强部止住溃退后开始收拢兵力,将官军带入瓦店集,张全昌见义军溃不成军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心中虽觉蹊跷,但想到城头观战的苗胙土,只得咬牙追击。
“总镇,此地地势太过开阔,恐有埋伏!”张守义勒马提醒。
张全昌举目四望,只见平原一望无际,正是车阵发挥的绝佳地形,他冷笑道:“便是真有埋伏,我们此战带了那么多战车又何惧之有!传令,战车准备结阵,火器手就位!”
官军变阵迅速,体现出了宣府官军久经战阵,一百辆战车迅速围成圆阵,车与车之间用铁链相连,形成一道移动的堡垒。每辆战车后都隐蔽着火器兵,他们持鸟铳、或者两人使用的大鸟铳等各式火器。
“来得好!”刘处直在远处望楼上观战,见状不禁赞叹,“宣大精兵果然名不虚传,这车阵火器配合,当真棘手。”
他随即下令:“中营、后营向前,列阵迎敌!右营的炮队准备!传令各部,注意避让官军火器齐射!”
李茂的中营和史大成的后营迅速在平原上展开,只见他们熟练地排成疏散队形,避免被官军火器集中杀伤。
“放!”
随着张全昌一声令下,官军车阵中火器齐鸣,白烟弥漫,铅弹如雨点般射向义军阵线,最前方的义军顿时倒下一片。
“不要慌!分散前进!”李茂大声呼喝,
“等他们装填的间隙!”
义军利用官军火器装填的间隙,快速向前推进,但官军的火器战术十分娴熟,采用轮番射击的方式,始终保持火力不间断。
义军长枪兵冒着弹雨向前冲锋,终于接近车阵,但战车后的官军立即换上长枪,与义军展开白刃战,车阵后的火器手则继续射击,给义军造成大量伤亡。
孔有德看到前面官军火器造成了大片伤亡,让全节瞄准好后开炮支援。
右营的三十多门火炮齐声怒吼,炮弹落入官军车阵中,顿时造成一片混乱,一辆战车被直接命中,木屑纷飞,车后的火器手非死即伤。
张全昌临危不乱,立即下令:“战车机动,变换阵型!大小火炮集中射击流寇炮位!”
官军战车开始缓慢移动,改变阵型避免被火炮集中打击,同时火器手集中火力向义军炮阵射击,虽然距离较远精度不佳,但也起到了一定的压制作用。
“总镇!流寇火炮凶猛,不如暂退!”张守义大喊道。
“不能退!”张全昌咬牙道,“今日若退,我等不好交差必须打一个胜仗再回去!传令,车阵继续向前推进,火器全力射击!”
官军改变战术,车阵变阵后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火器持续不断地向义军倾泻弹雨,这一招果然奏效,义军阵线开始动摇。
就在这关键时刻,贺一龙和拓养坤各率两千人马,从官军后方杀出,他们趁着战场喧嚣,快速骑马绕到官军背后,此刻突然发难。
“总镇!后方出现大量贼寇!”夜不收慌慌张张来报。
张全昌回头望去,只见后方烟尘滚滚,两支义军已经切断退路,他心中一惊,知道中了埋伏。
“不要慌!车阵转向,火器手分兵御敌!”张全昌立即下令变阵。
官军显示出极高的军事素养,在四面受敌的情况下迅速调整车阵方向。但战车转向缓慢,这个过程中露出了破绽。
“放箭!”
官军火器手分兵抵御后方来敌,但由于火力分散,压制效果大减,贺一龙部趁机猛攻,一度接近车阵。
“直娘贼,这些官军的火器真厉害!”贺一龙骂骂咧咧地重整队伍,他的坐骑刚刚被铅弹击中。
拓养坤见状立刻改变战术,传令自己麾下兵马分散进攻,趁着官军火器装填的间隙冲上去。
义军改变战法,利用火器装填的间隔接近车阵发起冲锋,战场上杀声震天,双方你来我往,战况异常激烈。
刘处直见官军车阵坚固,立即调整部署:“刘体纯、马世耀,你们各率本部,从两翼切入!郭世征,带骑射手绕着车阵放箭,专门射杀官军火器手!”
义军依令变阵,多路并进,刘体纯的左营和马世耀的右营从两侧猛攻,郭世征则率领骑射手绕着车阵打转,骑射手里面的蒙古弟兄射的一手好箭,箭矢能从战车前面的一条开口射进去,直接插到官军面门上。
张全昌在阵中不断调整部署,但义军的多路进攻让官军应接不暇,各兵种伤亡开始增加。
“总镇!铅弹和火药快用完了!”军需官焦急报告。
“节约使用,专射流寇披甲兵这些都是他们的老本兵!”张全昌沉声说道。
这时,右营炮队再次发威,这次他们改用霰弹,对着官军车阵猛轰,铅弹如雨,里面官军被打得抬不起头。
“总镇!弟兄们顶不住了!”一个千总浑身是血地跑来报告。
张全昌举目四望,只见官军阵线已经开始动摇,火器声渐渐稀疏,显然是弹药将尽,他知道大势已去,但仍不甘心。
“突围!向沈丘方向突围!”张全昌下令。
官军集中剩余兵力,向沈丘方向撤退,战车开路,做最后一搏,这一冲果然撕开了一个口子,但很快就被义军堵上。
“张全昌!投降吧!”刘处直亲自率军赶到阵前,“何必让将士们白白送死!”
张全昌见突围无望,长叹一声,掷刀于地:“罢了!罢了!都放下兵器吧!”
午时过后,战斗基本结束,此役,官军伤亡一千七百多人,被俘虏近两千,坐营官张守义、守备张有义、张成等标兵军官战死,张全昌被生擒。
刘处直骑马巡视战场,但见瓦店集平原上尸横遍野,硝烟未散,缴获的战车和火器堆积如山,其中鸟铳、三眼铳和小佛朗机以及大鸟铳等火器就有八百多支。
陆雄带人收拾完战场后对刘处直说道:“大帅,这一仗打得很不错,缴获不少啊,各类铠甲近三千领,还有那么多火器和兵器。”
“哎,咱们伤亡估计也不小,传令下去,好生收敛阵亡的人,不论是官军还是自家弟兄,都要妥善安葬。”
在中军大帐内,张全昌被押了上来,他铠甲破碎,浑身血迹,但依然挺直腰杆。
“张全昌你驴日的不地道,今天你偷袭看看造成了我们多大伤亡?又有两千多义军弟兄没了,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张全昌说道:“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恨那监军苗胙土,坑害我宣镇官兵。”
刘处直示意看座对他说道:“反正这次不会放你走了,你就先跟着我们转战四方吧,后面你总会有些用处的,为我义军做点贡献洗刷你的罪孽。”
听到刘处直不会放掉自己后,张全昌说道:“苗胙土那厮现在何处?”
“刚才我们拿下沈丘后,听俘虏说两个时辰前就逃往陈州去了。”刘国能插话道,“临走前还说要上奏朝廷,参你通敌之罪。”
张全昌勃然大怒:“无耻小人!”
刘处直劝道:“老张不必动怒,如今你也回不去了,只有我们能帮你报仇,你先搁营里待着吧,有空也可以指导一下我们怎么用车阵,我们也是第一次见识,和陕西三边的官军交战时也没见洪承畴用过。”
当晚,义军在沈丘县城里面大摆庆功宴,刘处直却独自站在营外高坡上,望着远处的瓦店集战场。
“大帅为何不参加庆功?”李茂走来问道。
“我在想,卢象升来了以后会咋样,听张全昌说他搞了一批军饷补了欠饷,官军士气大增,后面的仗不好打啊。”
李茂点头:“卢象升已经到汝宁府罗山县了,此人是个清官比较得军心,麾下又有关宁军助阵。”
“走一步看一步吧,一眨眼能奇他们走了快两月了,也不知道他们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