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我们乘直升机返回矿场。晨雾中,这片被棱镜改造了两年的勘探基地呈现出一种矛盾感:外围依然保留着废弃铝矿的痕迹,锈蚀的轨道和倾倒的支架被刻意保留作为伪装;而核心区域却处处透着精心维护的痕迹——平整的水泥地面,崭新的太阳能板阵列,还有那台被彻底翻新过的升降机。
沈念站在升降机旁,指着控制面板上锃亮的金属外壳:“德国原装伺服系统,能承受五吨载荷。”\"他又指了指底座上崭新的液压缓冲装置,“就算钢缆断裂,也能确保平稳制动。”
我注意到洞口周围的地面被清理得异常干净,几组精密仪器沿着特定方位摆放,构成一个标准的六边形监测阵列,四周随意堆放着一些矿石标本,在晨雾中泛着幽幽绿光。
“这两年我们重建了整个地下支撑系统。”林玥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她指向洞口内隐约可见的金属结构,“包括安装了三层防护网和地震缓冲装置,所以暂时不必担心坍塌问题。”
升降机发出启动的嗡鸣,崭新的钢缆在滑轮上平稳滑动。这个看似破旧的矿洞入口,早已被棱镜改造成了一个精密的勘探基地。那些刻意保留的外部痕迹,不过是用来迷惑卫星侦察和无人机的伪装罢了。
升降机的铁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发出沉闷的“哐当”声。我站在最外侧,后背紧贴着冰凉的金属壁,能清晰感受到机器启动时传来的细微震动。
这个不足五平米的狭窄空间里挤着我们六个人,彼此的肩膀几乎相贴,防寒服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念站在控制面板前,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调出下井程序。
“全员检查装备。”他头也不回地下令。
我低头检查腰间的安全绳扣,金属卡扣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头顶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影子。陈虎正在调试他的头盔摄像头,镜头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赵文远一脸紧张地检查氧气面罩,张德海伸出粗糙的大手帮他系紧了安全带的搭扣,老矿工的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开始下降。\"沈念按下启动键。
一阵轻微的震动后,升降机开始平稳下沉。起初还能从门缝中看到外界的光亮,但很快就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头顶几盏应急灯提供着微弱照明,每个人的脸都被照得惨白。
随着深度增加,空气变得潮湿阴冷。我能感觉到细小的水珠凝结在面罩上,呼吸时喷出的白气在眼前缭绕。升降机的钢缆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在竖井中回荡,像是某种巨兽的喘息。
\"当前深度150米。\"林玥盯着仪表盘报数,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借着微光看向竖井壁。原本粗糙的岩石表面现在覆盖着一层发亮的冷凝水,偶尔能看到棱镜安装的金属支架反射出冰冷的光。有些地方还残留着当年矿工用炸药开凿的痕迹,凹凸不平的岩面上布满了细小的裂痕。
\"注意,进入高湿区。\"沈念提醒道。
话音刚落,升降机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晃动。赵文远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张德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我感觉到有水珠从头顶滴落,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冰凉刺骨。
“只是经过一个渗水层。”林玥平静地说,但她的手指紧紧攥住了扶手。
深度计的数字在不断跳动:200米……250米……空气越来越浑浊,带着一股金属和霉味混合的怪味。陈虎打开了便携式空气检测仪,绿色的数字显示氧气含量开始下降。
“快到目的地了。”沈念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准备应对可能的眩晕感。”
当深度显示300米时,升降机发出一声长鸣,缓缓停下。门开的那一刻,一股带着陈腐气息的冷风迎面扑来。眼前是一条幽深的隧道,岩壁上每隔十米就有一盏微弱的矿灯,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引路光带。
“欢迎来到地下300米。这里就是第五层作业面。”沈念第一个迈出升降机,靴子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咯吱”的声响。我紧随其后走出,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铁锈和霉味的潮湿空气。“那里就是被水淹没的区域,也是我们即将要穿越的区域。”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岩壁上布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头顶的矿灯扫过前方,一片幽暗的水域突然映入眼帘。水面平静得如同一面漆黑的镜子,倒映着我们晃动的灯光。这是典型的地质变化产物——岩壁上那道明显的渗水线显示,这片水域是近十年才形成的。水线以上的岩壁干燥龟裂,布满灰白色的矿物沉积;而水线以下的岩石则呈现出被长期浸泡的深褐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藻类。
水边整齐摆放着一排潜水装备——正是沈念准备的专业级装备:加热式干式潜水服、全封闭循环呼吸器,还有水下推进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靠近水面的岩壁上,几处新鲜的裂缝仍在缓缓渗出水珠,滴落在漆黑的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这片水域仍在缓慢扩张,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淹没这个古老的矿洞。
“检查装备,五分钟后下水。”沈念的声音在洞穴中回荡。我注意到水边的岩壁上钉着一块锈蚀的金属牌,上面模糊地写着“危险!禁止入内!”几个字,看痕迹至少有几十年历史了。
穿戴装备时,我的手触到潜水服内衬,感受到一层特殊的金属网——这应该就是沈念提到的高压电防护网。
“记住,这段水域虽然只有200米,但地形复杂,随时都会有意外发生。”沈念最后检查着推进器,声音从头盔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失真,“跟紧我,任何情况下都不要脱离队伍。”
入水的一瞬间,刺骨的寒意像千万根钢针穿透潜水服。水温显示只有4摄氏度,我的手指立刻开始发麻。水下能见度低得可怕,头盔强光灯的光束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只能照亮前方不到两米的浑浊水域。我们排成一列,推进器搅起的水流将沉积物卷起,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尾迹”,活像一群在墨汁中穿行的发光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