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峡区东郊,“滨江国际”项目工地。
巨大的塔吊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地矗立在寒风中。未完工的混凝土框架裸露着钢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凄凉。工地上杂草丛生,散落着废弃的建筑材料和褪色的安全标语牌。寒风卷起尘土,拍打着围挡上早已破损的“打造滨江新地标”的巨幅广告画。
此刻,工地大门前却人声鼎沸!数百名被拖欠工资和工程款的农民工、材料供应商、小包工头群情激愤地聚集着!他们举着简陋的横幅——“还我血汗钱!”“政府管不管烂尾楼?!”口号声、哭诉声、愤怒的质问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临时拉起的警戒线!
“我们干了两年!一分钱没拿到!”
“材料款压了几百万!银行天天催债!活不下去了!”
“政府当初批的项目!现在人抓了,楼烂了,我们的钱怎么办?!”
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街道干部和派出所民警满头大汗,嗓子都喊哑了,却无法平息这积压了数年的怨气与绝望!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孙凯时代仓促上马、违规操作、最终资金链断裂的“烂尾工程”如同一个个巨大的疮疤,在权力更迭的剧痛中集中溃烂、流脓!
区委三楼小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财政局长、住建局长、人社局长、信访局长……几个关键部门的负责人面色灰败,额头冒汗,将一份份触目惊心的报告摊在秦风面前:
“秦书记,‘滨江国际’项目拖欠农民工工资、材料款、工程款初步统计……已超八千万!涉及近千人!”
“‘云顶花园’二期,开发商跑路,留下烂尾楼和违规抵押给三家银行的在建工程……银行催收函已经堆成山了!涉及贷款本金加利息近五个亿!”
“还有‘汇金商贸中心’、‘学府新城’三期……全区排查出有重大风险隐患的烂尾或半停工项目七个!涉及债务规模……初步估算超过二十亿!”
“劳动监察大队那边,最近一周集中爆发的欠薪投诉,涉及建筑、加工制造、餐饮服务等多个行业……初步登记金额超过三千万!而且还在增加!”
数字冰冷!每一个零后面,都是无数个家庭的血泪和绝望!都是随时可能引爆社会稳定的火药桶!
秦风坐在主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跳跃着冰与火的光芒。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数据和初步思路。
“哭穷、叫苦、摆困难,解决不了问题!”秦风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现在!我要的是解决方案!是能立刻落地的处置路径!”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
“第一,民生优先!欠薪问题,刻不容缓!人社、公安、住建、信访,四部门联合!成立‘根治欠薪冬季攻坚专班’!我任组长!”
“启动应急周转金池!优先垫付农民工工资!同时,对恶意欠薪的包工头、项目实际控制人,无论跑到哪里,公安给我追!检察院提前介入!法院快立快审快执!我要看到第一批恶意欠薪的老赖在春节前进去吃牢饭!”
“第二,烂尾工程,分类处置!住建牵头,会同法院、金融办、银保监分局!立刻!”
“对有资产、有盘活价值的项目(如滨江国际),启动府院联动机制!引入有实力的国有平台或优质民企接盘!必要时,政府提供政策兜底和部分纾困资金引导!但核心原则——市场化、法治化!绝不再搞政府大包大揽!”
“对严重资不抵债、彻底烂掉的项目(如云顶花园),依法破产清算!优先保障购房者权益!银行抵押债权按法定顺序受偿!损失,该谁承担谁承担!打破刚性兑付幻想!”
“第三,违规贷款和债务风险!金融办、审计局、纪委派驻组联动!彻查项目违规贷款背后的权钱交易!厘清责任!该追赃追赃!该问责问责!同时,对涉及的地方平台债务,摸清底数,制定中长期化解方案!止血!消肿!”
指令一条条清晰下达!快!准!狠!没有丝毫犹豫!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直指病灶!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被这股决断力瞬间劈开一道缝隙!几位局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仿佛在绝望的泥沼中看到了方向!
“秦书记,”财政局长艰难地开口,“应急周转金池……区财政现在……”
“我知道!”秦风打断他,“市里答应协调的紧急纾困资金,下午三点前会到账第一笔!先解燃眉之急!后续,我们拿方案去省里争取专项!但前提是,我们自己要先动起来!拿出刮骨疗毒的决心和行动!”
“散会!各部门按照分工,立刻行动!我要每天下午五点,在这里看到进展日报!做不到的,自己写辞职报告!”
深夜。区委书记办公室灯火通明。
秦风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桌上是堆积如山的文件和各部门报上来的初步处置方案。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但他知道,这片灯光下,有多少家庭正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而彻夜难眠。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妙雪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秦风接通。屏幕上出现林妙雪清丽却带着关切的脸庞,背景是她省发改委办公室的书架。
“还没休息?”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一堆烂摊子,刚理出点头绪。”秦风苦笑,将摄像头对着桌上几份关于烂尾楼处置和债务化解的方案草稿扫了一下,“特别是那几个烂尾项目,涉及法律关系太复杂,接盘门槛高,区里能调动的资源有限……”
林妙雪凝神看着屏幕上的文件,秀眉微蹙,随即快速说道:
“滨江国际那个位置,商业价值其实不差。关键是要剥离历史包袱。我建议你们在府院联动引入战投时,可以尝试‘共益债投资’模式。由新投资人注入资金作为共益债务,优先用于复工建设和清偿特定优先债权(比如部分购房款和农民工工资),这样能快速盘活资产,新投资人也有明确退出和收益保障。省高院民二庭去年有个类似案例的指导意见,我明天一早发给你参考。”
她语速很快,思路清晰,显然在秦风焦头烂额时,她已经在默默研究。
“另外,对于云顶花园那种资不抵债的,破产清算时,购房者权益要绝对优先。最高法有明确司法解释。至于银行抵押债权,如果存在违规放贷甚至利益输送,纪委和银保监介入后,部分债权甚至可能被认定无效!这部分压力可以大大减轻!还有……”
她条分缕析,从政策依据到操作路径,从风险点到突破口,如同一位最冷静的导航员,在惊涛骇浪中为秦风精准定位着航标。她的专业和冷静,像一股清泉,注入秦风几乎被压力和焦灼烧干的神经。
秦风静静地听着,眼神中的疲惫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光芒取代。他不需要多余的安慰,这种基于绝对信任和专业能力的支撑,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妙雪,”在她告一段落时,秦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无比郑重,“谢谢。”
屏幕那头的林妙雪微微一愣,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温暖的弧度:“跟我还客气?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政策工具箱里的牌还有很多,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
两人隔着屏幕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风暴中的信任与默契,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三天后。南江省委常委会议室。
省委书记林振邦正在主持召开全省优化营商环境暨深化反腐败工作推进会。他面前摆放着厚厚一沓材料,其中关于云峡区近期动态的简报被放在了显眼位置。
“……近期,全省上下在反腐败斗争和优化营商环境方面,打了几场硬仗!啃下了几块硬骨头!”林振邦的声音洪亮有力,回荡在肃静的会场,“特别是云峡区,在经历重大案件冲击后,新主持工作的同志,面对复杂局面和集中爆发的历史遗留问题,敢于动真碰硬!勇于担当!”
他拿起那份简报,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常委和各地市一把手:
“大家看看!烂尾工程集中处置!欠薪问题重拳出击!债务风险分类化解!快刀斩乱麻! 这是什么?这就是担当!这就是对党和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
“我们有些同志,遇到困难就绕道走,碰到矛盾就往上交!怕担风险!怕惹麻烦!这种思想要不得!”林振邦的语气陡然严厉,“云峡的例子告诉我们,只要心中有党、心中有民,只要依法依规、敢于负责,再复杂的局面也能破冰!再沉重的包袱也能卸下!”
他放下简报,目光炯炯:
“反腐败,优化营商环境,不是请客吃饭!是刮骨疗毒!是壮士断腕!需要的就是这种动真碰硬、勇于担当的‘亮剑’精神! 全省各级领导干部,都要从中汲取力量!要敢于向一切阻碍发展、破坏公平、损害群众利益的行为开刀!要成为稳定经济大盘、重塑政治生态的定海神针!”
省委书记的定调,如同一声洪亮的战鼓!不仅是对秦风个人的最高肯定,更是为全省在惊涛骇浪中奋力前行的改革航船,投下了一枚最坚实的信任之锚! 风暴未息,但破冰的利刃已然挥出,锚定的方向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