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省城,天黑得早。下午五时许,华灯初上,街道上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光的河流。省委大院门口,秦风缓步走出那扇庄严的大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与王力书记那番高屋建瓴又语重心长的谈话,如同一次精神的洗礼和加压,让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重任、期望、未来……这些宏大的词汇在脑海中盘旋,让他感到肩头沉甸甸的。
坐进车里,司机习惯性地问道:“市长,回江泉吗?”
秦风看了一眼手表,略一沉吟,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一种对寻常烟火气的渴望。他想起妻子林妙雪,此刻应该还在省发改委的办公室伏案工作。自从她调到省城,两人聚少离多,像今天这样他人在省城的机会并不多。
“先去省发改委。”秦风对司机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想给她一个惊喜,接她下班,像无数普通夫妻一样。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窗外是繁华而陌生的省城夜景。秦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省委书记的嘱托言犹在耳,但此刻,他更想暂时将这些宏大的叙事放一放,让身心回归到最质朴的温暖之中。家,永远是他征战沙场后最安宁的港湾。
省发改委大楼矗立在城市的核心区域,灯火通明,许多窗户后面依然晃动着忙碌的身影。秦风让司机在路边等候,自己步行至大门一侧不显眼处,拨通了林妙雪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里还有键盘敲击声。“喂,老秦?谈完话了?顺利吗?”林妙雪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和未褪的忙碌。
“嗯,刚谈完。你呢?还在忙?”秦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
“还有个报告要收尾,大概还要半小时。你……直接回江泉了?”林妙雪问道,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秦风嘴角微扬:“没,我在你们单位楼下。等你下班,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键盘声都停了。两三秒后,传来林妙雪带着惊喜和不可置信的声音:“啊?你在楼下?真的假的?你……你怎么不早说!”
“想给你个惊喜。不着急,你慢慢弄,我就在楼下转转。”秦风听着妻子语气里的欢欣,心里也像被暖流熨过一样。
“你等着!我马上就好!十分钟!不,五分钟!”林妙雪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活力,电话里传来一阵手忙脚乱的收拾声。
秦风笑着挂了电话,想象着妻子在办公室里匆忙又欣喜的样子,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这种平凡的惊喜,对于他们这对聚少离多的夫妻来说,已是难得的甜蜜。
果然,没过多久,就看到林妙雪穿着那件熟悉的米色羽绒服,围着红色围巾,拎着公文包,从大楼里小跑着出来,四处张望。秦风从暗处走出,朝她挥了挥手。
林妙雪看到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路灯下的脸庞冻得微红,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
“准备什么,就是来接你下班,吃个便饭。”秦风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公文包,触手冰凉,“手这么凉,是不是又对着电脑一天没动?”
“没事儿,办公室暖和。”林妙雪把手揣进大衣口袋,看着秦风,眼里有光,“今天谈话……还顺利吧?王书记怎么说?”
“顺利。王书记肯定了江泉的工作,也提了希望。具体的回家再说。”秦风不欲在路边多谈工作,轻轻揽了一下她的肩膀,“走吧,想吃什么?今天听你的。”
“真的?那我不客气了!”林妙雪笑得像个小女孩,“咱们去吃家附近新开的那家潮汕牛肉火锅吧,天冷,吃这个暖和。然后回家,阳阳估计都等急了。”
“好,就吃火锅。”秦风点头。两人并肩走向停车的地方,身影在路灯下拉长,普通得如同这座城市里任何一对下班相约的夫妻。这片刻的温馨,暂时驱散了秦风心头的万千思绪。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热气氤氲。鸳鸯锅底沸腾着,牛肉的鲜香弥漫在空气中。秦风和林妙雪选了个安静的卡座,脱下厚重的外套,仿佛也卸下了一天的疲惫和身份的重负。
“来,先涮片吊龙,你最爱的。”林妙雪熟练地夹起一片鲜红的牛肉,在翻滚的清汤锅里涮了涮,蘸了点沙茶酱,放到秦风碗里。
秦风尝了一口,点头赞道:“嗯,很嫩。你也吃,别光顾着我。”他也夹起一片肥胼放入辣锅,然后捞起放到林妙雪碟中,“试试这个,够味。”
夫妻俩边吃边聊,话题从美食自然延伸到彼此的工作。
林妙雪关切地问:“今天谈话,压力大吗?我看你出来时,眉头还皱着。”
秦风放下筷子,喝了口茶,缓缓道:“压力肯定有。王书记的期望很高,说江泉的探索具有全省甚至全国的意义,下一步要我们在高质量发展、共同富裕、治理现代化上继续闯新路、作示范。这担子,不轻啊。”
“这是省委对你的信任和肯定!”林妙雪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在江泉这五年,吃了多少苦,熬了多少夜,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雾江清了,产业新了,老百姓日子好了,这就是硬邦邦的政绩!你有这个能力,也当得起这份责任。”
妻子的理解和支持,让秦风心中暖融融的。他感慨道:“是啊,想想刚去江泉的时候,面对那个烂摊子,真是睡不着觉。多亏了周书记掌舵,班子同志支持,还有你们在后方撑着。”他看向林妙雪,语气充满歉意,“就是苦了你和阳阳,聚少离多,家里大事小情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说这些干嘛。”林妙雪嗔怪地看他一眼,“咱们是夫妻,本来就是一体的。你在前面冲锋陷阵,我在后方稳固家园,这是我们的分工。看到江泉在你和同志们手里一天天变好,我和阳阳都为你骄傲!”她顿了顿,语气温柔而坚定,“无论组织最后怎么决定,无论你在哪里,我和阳阳都支持你。家,永远是你的大后方。”
这朴实无华的话语,却蕴含着最坚定的力量。秦风伸出手,隔着桌子紧紧握了握林妙雪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热气腾腾的火锅,不仅温暖了肠胃,更温暖了彼此的心。
吃完饭,两人回到位于省城的小家。刚打开门,一个身影就如小炮弹般冲了过来:“爸爸!妈妈!”
是儿子阳阳。他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虎头虎脑,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扑进秦风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仰起小脸,兴奋地嚷着:“爸爸,你今天怎么回来啦!妈妈说你今天有重要的事,不回来了呢!”
秦风一把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笑道:“事情办完啦,就赶紧回来看看我们家的小男子汉长高了没有!想爸爸没?”
“想!可想啦!”阳阳搂着秦风的脖子,在他脸上“叭”地亲了一口,“爸爸,我这次数学考了100分!老师都表扬我了!”
“真的?太棒了!我儿子真厉害!”秦风由衷地高兴,抱着儿子在客厅里转了个圈,逗得阳阳咯咯直笑。
林妙雪在一旁看着父子俩嬉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边换鞋一边说:“阳阳,快下来,让爸爸歇会儿。爸爸忙了一天了。”
“不累不累。”秦风放下儿子,脱下外套,“来,给爸爸看看你的100分试卷。”
阳阳兴奋地跑进房间拿出试卷,秦风认真地看起来,不时指出其中的巧妙之处,给予表扬。林妙雪则去厨房洗了水果,端出来。一家三口窝在沙发上,阳阳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的趣事,班里谁和谁闹别扭了,运动会上谁跑了第一名,科学课做了多么有趣的小实验……秦风和林妙雪认真地听着,不时提问、互动,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温馨寻常的天伦之乐,对秦风而言,是弥足珍贵的放松和充电。在外,他是运筹帷幄的市长,肩负一方发展的重任;在家,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享受着亲情带来的最纯粹的慰藉。看着儿子健康活泼,妻子温柔贤淑,秦风心中充满了感恩和满足。所有的疲惫和压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阳阳睡下后,夜已深。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温暖的落地灯,秦风和林妙雪并肩坐在沙发上,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时光。
“今天见到王书记,他身体怎么样?精神状态如何?”林妙雪轻声问道,给秦风的茶杯续上水。
“王书记精神很好,思路清晰,对全省的情况把握得很准。”秦风端着茶杯,目光深邃,“他特别强调,发展到了现阶段,不能再单纯追求速度,更要注重质量和可持续性,要让发展成果更公平地惠及所有人。这话,说到根子上了。”
林妙雪点点头:“是啊。我们在省里制定规划、研究政策,也越来越强调共享、协调、绿色。江泉的实践,确实提供了很好的样板。下一步,你有什么初步想法吗?”
秦风沉思片刻,说:“如果……我是说如果,组织上让我继续留在江泉。我想,重点还是在‘深化’和‘拓展’上下功夫。比如,共同富裕,如何从‘扩中’走向‘提低’,如何建立更稳定的增收机制;比如,绿色发展,如何更好地实现生态价值转化,如何推动全面绿色转型;再比如,治理现代化,‘城市大脑’如何更智能、更普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挑战也不小。”
“我相信你心里已经有谱了。”林妙雪信任地看着他,“无论多难,只要方向对,一步一个脚印走下去,总会成功的。就像治理雾江,当初多少人觉得不可能,现在不也成了清水绿岸了吗?”
“是啊,”秦风感叹道,“事在人为。最重要的是不忘初心,记得我们为什么出发。为官一任,就是要造福一方。看到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城市一天比一天美,再苦再累也值了。”
林妙雪将头轻轻靠在秦风肩上,柔声道:“嗯,我信你。你也别太拼,注意身体。我和阳阳,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窗外,万籁俱寂,省城的灯火依旧星星点点。窗内,夫妻俩依偎在一起,心灵相通,默默传递着支持与力量。这静谧的夜晚,这份平凡的相守,赋予了秦风迎接未来一切挑战的无穷勇气和最深沉的安宁。
第二天清晨,秦风早早起床,为林妙雪和阳阳准备了简单的早餐。阳阳睡得迷迷糊糊被叫醒,看到爸爸还在,开心得不得了。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
送走上班上学的妻儿,秦风站在窗前,望着晨曦中苏醒的城市。昨日的疲惫与纷扰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与笃定。省委的嘱托,是压力,更是动力;家庭的温暖,是软肋,更是铠甲。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秘书杨小波的电话:“小波,我中午前回到市里。下午的日程照常。另外,请通知发改委、财政局、研究室负责同志,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我们初步议一议明年工作的思路,特别是关于深化共富、绿色转型和智慧治理方面,需要提前谋划。”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果决和力量。
挂断电话,秦风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温情的小家,转身,坚定地走向门口。新的一天已经开始,新的征程已在脚下。无论未来如何,他都将怀着对事业的忠诚、对人民的责任、对家庭的挚爱,勇毅前行。因为,灯火可亲,此心安然;因为,征途漫漫,惟有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