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母一怒,九天之威弥漫而出。
即便是雨梦烟也觉得体内仙气也为之一滞。本命灵剑被逼得现了形,悬浮在她周身,这才使她们这边的威压效果衰弱几分。
雨梦烟心生纳闷。
无论南凰北凰,她都去过。
世间少有她探测不出的强者。
可面前这帝皇装扮的女人,却让她的神识无功而返。
她硬着头皮,开了口:
“阁下究竟何人?若要动手,何必针对后生?”
凰母闻言,赤金凤眸冷冷扫向雨梦烟,那目光仿佛穿透神魂,能够直窥本源。
“后生?哼,你以为凭你这身神合修为,在我眼里,你就不是后生了?”
”凰母的声音不带丝毫情感:“若非看在你方才护着涵儿的份上,单凭你此刻冒犯,便足以让你形神俱灭。”
雨梦烟心中巨震,她修炼至今,已是此界顶尖存在,何曾被人如此轻视?
她心有不甘,却不敢贸然行事。
这女人的修为深不可测,她本命灵剑因此发出阵阵哀鸣,竟是无法承受这股无形压迫。
上官玥更是脸色煞白,可依旧倔强地挡在姜涵身前,一只手已然悄悄握在腰间剑柄之上:
“你若伤我家公子,我宁神魂俱灭,也要拽着你死!”
此话一出,引得凰母的目光落在上官玥身上,眼神稍有对峙。
她先是一愣,目中怒火稍稍收敛,但语气依旧冰冷:“伤他?本皇是他生身之母,天地间最不会伤害他的人便是本皇!倒是你们...”她的视线再次扫过上官玥,“你将他藏匿于此,趁他失忆,...诱他成婚!此账,本皇稍后再与你们清算!”
上官玥被那“生身之母”四字震得心神一荡,握剑的手下意识松了几分,但听到“诱他成婚”、“稍后清算”之语,护短的性子立刻又被激起,剑柄再次握紧,毫不退缩地迎上凰母的目光:
“成婚之事乃两情相悦,何来诱骗之说!公子若不愿,谁能强迫于他?阁下自称公子生母,却可知他流落在外时身受何等苦楚?可知他为何见你如见虎狼,唯有惊惧退缩?!”
她字字铿锵,句句直指核心。
姜涵在她身后,身体颤抖得更厉害,脑子中不断涌来破碎的记忆:
幽邃的凰宫,寒凉的溪流...还有那模糊却令人心碎的呵斥与失望眼神...他猛地将头抱住,发出一声痛苦呜咽。
本初阳源...藏匿于神魂最深处。
若要取出,所受之苦,几乎等同于破骨挖心,精神还需受崩溃绝望。
他...他如何认不得她?
就是认得了...才会如此抗拒。
这声呜咽比任何指责都更有力,凰母周身澎湃的威压骤然一滞,看着自己那小儿子痛苦惊惧的模样,心如刀绞。
向前迈出的脚步不由得再次顿住,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哀恳:“涵儿…我的孩儿…你当真…不记得娘亲了?娘寻了你太久…”
“我...你...你走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自那桃色唇口之中...传出!
姜涵身娇体柔,平日又是个和蔼佳人。
此声哭喊,倒是在场之人,第一次听。
这一声呐喊,凄厉绝望,仿佛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恐惧,瞬间撕裂了凝滞的空气。
姜涵喊出这一句后,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倒在上官玥怀中,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
“公子!”上官玥连忙抱紧他,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其体内,却发现他神魂震荡,气息紊乱,显然受到了极大刺激。
“涵儿!”凰母亦是心神剧震,下意识就想冲上前,但看到上官玥那戒备无比的眼神和姜涵那番抗拒模样,她的脚步更是硬生生钉在原地。
那双平日威严无比的赤金凤眸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无措的痛楚,她伸出的手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垂下。
她从未见过小儿子如此模样。
记忆中的涵儿,虽也有些怯懦,但总是乖巧的,会用濡慕的眼神看着她,会软软地唤她“娘亲”……而非如今这般,视她如洪水猛兽,甚至因她的出现而痛苦到崩溃。
难道…难道当年之事,对他伤害竟如此之深?深到他宁愿彻底遗忘,也不愿再记起她这个母亲?
为娘...是为娘错了...
一股尖锐的悔恨刺穿她高傲的心脏。
还是说,是他没记得...只是方才自己那番盛怒,吓着了他。
凰母抱着此份希冀,喃喃开口:
“涵儿乖...是娘亲...是娘亲来接你。你...记不记得为娘!”
“他不记得!”
上官雨突然尖声叫道,她刚从生死边缘被拉回,又目睹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心思急转,虽惊惧于凰母的威势,但见姐姐与那可怕女人对峙,又见姜涵如此痛苦,一股莫名勇气涌上心头,
“姜哥哥他什么都不记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是你!肯定是你以前对他不好,他才忘了你!他现在过得很好,姐姐待他极好,你为何要来打扰他!”
她这话喊得又快又急,几乎是豁出去了。
涂山有雪在一旁挑了挑眉,想要开口,但凰母在自己身前,她欲言又止。
凰母被上官雨这连珠炮似的指责噎得一时无言,赤金凤眸中怒火与痛楚交织。
她确实亏欠这孩子良多,当年她大寿将至,对自己这小儿子行的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乃至迫不得已的分离…
或许真如这丫头所言,是她将自己这心肝儿子推得更远。
雨梦烟趁此间隙,稍稍平复体内翻涌的仙力,沉声道:
“阁下,无论你与小姜有何渊源,他如今状态极差,受不得刺激。若有话问,不妨心平气和,慢慢来。如此威压相逼,绝非解决之道。”
凰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与几乎要失控的威压。
她目光复杂地看了雨梦烟一眼,似乎讶异于这外界修士竟还能保持冷静与她对话。
她再次看向姜涵,声音放柔了许多,试图收敛所有可能让他感到威胁的气息:
“涵儿,是娘不好。娘太心急,吓到你了。娘不逼你,你…让娘看看你可好?只需让娘确认你安好…”
姜涵的颤抖稍稍平息,但仍蜷缩在上官玥身后,不肯抬头,更不肯靠近。
上官玥感受到他的抗拒,心中稍定,语气也缓和了些,但依旧警惕:“公子此刻情绪不稳,阁下若真为他好,还请暂退几步,容他缓一缓。”
“哎呀,我道是谁来?”
熟美女声幽幽而来,随后,她护在了上官姐妹之前,几乎与雨梦烟肩并肩。
她,上官莲,寒水宫主。
感受到自家两个女儿这边,有如此强大的气息压迫而来,她便自迅速赶来。
好在赶来时,这边尚未打起。
她便静待在旁,静观其变。
这么多年过去,何等场面她没经历过?她带着寒水的巫女存活至今,也算是深谙处世之道。
上官莲来此,如同在紧绷的弦上注入了一丝柔和的力道,暂时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她身姿婀娜,仪态万方,虽面容被薄纱遮掩,那双历经沧桑的深邃眼眸,平静地望向威势惊人的凰母。
上官玥见到上官莲,心中莫名稍安,但依旧紧紧护着怀中的姜涵。
上官雨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瑟缩地躲到了上官莲身后。
凰母赤金凤眸微眯,打量着突然出现的上官莲。
此女修为虽不及那神合期的雨梦烟,但气息沉凝悠长,带着一种古老水脉的润泽与深邃,显然也非寻常修士。
“你是何人?”凰母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冷傲,但比之前面对上官玥和雨梦烟时,少了几分咄咄逼人。
或许是因为上官莲出现得恰到好处,态度也显得不卑不亢。
“晚辈上官莲,乃是玥儿与雨儿的娘亲。”上官莲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语气平和,“阁下气息煌煌如日,威仪万千,恕晚辈眼拙,不知是九天之上哪位皇者驾临我这小小寒水地界?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她话语谦逊,却又暗暗藏锋。
此界到底是她们寒水的洞天,若真要打闹起来...平常修士,不见得能捞着好。
凰母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冷哼一声:
“本皇来自何处,你无需知晓。今日来此,只为带回吾儿。”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昏迷的姜涵,眼中痛色一闪而过。
上官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姜涵惨白的脸色和紊乱的气息,秀眉微蹙。
她虽未目睹全程,但根据现场残留的气息和女儿们的状态,已能猜出七八分。
“原来我这美婿是阁下爱子。”上官莲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母子重逢本是喜事,何以闹到如此地步?令郎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
此句言外之意更是明显:
阁下自称姜涵之母,为何你这做母亲的出现了,会让你的儿子恐惧至此?
凰母面色一僵,被问到了痛处。
雨梦烟也适时开口:“莲宫主来得正好。这位阁下认定姜涵是其子,情绪激动,威压过甚,小姜本就神魂溃散,受此刺激,更是激得他神魂动荡。当务之急,是让小姜安心静养。”
上官莲点了点头,看向凰母,语气诚恳:
“阁下爱子心切,晚辈能够理解。但正如雨仙子所言,孩子如今这般模样,实在不宜再受刺激。不若阁下暂且息怒,给我等些许时间,让令郎好生休养。待他情况稳定,精神稍复,再谈其他,岂不更好?届时阁下若想探明缘由,或要带他离去,也可从容商议。如此强行相逼,只怕会适得其反,若伤了孩子根本,岂非憾事?”
凰母沉默了片刻,但还是开了口:
“今日谁阻本皇带回吾儿,吾便杀谁!”
这次轮到上官莲哑然了。
这女人怎么就油盐不进,好说歹说都说不通呢?
“既然阁下不愿退让,不愿就此回去,干脆就留在我们寒水宫?待日后,我这美婿想通了,愿跟你回去了。便让你带着他回去,可好?”
上官莲此言一出,场中气氛再度凝滞。
涂山有雪都有些傻了?
留在寒水宫?
凰母何等身份,岂会屈尊滞留于这下界宗门?
这在她听来,近乎是一种折辱..
然而意料之中的盛怒却并未到来。
当凰母目光触及上官玥怀中那气息微弱的姜涵时,眼中露出无尽柔。和
留下?
这意味着她可以就近照顾涵儿,可以亲眼看着他好转,可以…有机会弥补。
不必再隔着遥远的距离担忧,不必再承受方才那般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崩溃却无能为力的煎熬。
这个提议有几分荒谬,却又…有几分诱人。
上官玥抱紧姜涵,警惕地看着凰母。她自然不愿与这位可怕的婆婆同处一个屋檐,但若这是唯一能让她暂时不强行带走公子的方法…
凰母沉默了许久久,久到风雪似乎都停止了呼啸。
她的视线牢牢锁在姜涵身上,仿佛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最终,她周身的凌厉气势一点点收敛,虽然依旧高贵冷傲,却不再那般咄咄逼人。
“……好。”一个字,从她唇间吐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妥协,“本皇便暂且留下。”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上官莲、雨梦烟,最后落在上官玥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本皇要随时能见到涵儿。若你们敢阳奉阴违,或是对涵儿有丝毫怠慢…”
“寒水虽小,却也知待客之道。”上官莲微微侧身,“阁下,请。”
……
寒水宫,听雪阁。
这是上官莲特意安排给凰母暂住的客院,环境清幽雅致,与主殿区域保持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既显尊重,也便于…监视。
当然,凰母一个禁制就断了巫女们的监视。
阁内,凰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赤金凤眸中情绪翻涌,再无半分在外人面前的冷硬。
涂山有雪懒洋洋地歪在一旁的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自己的尾巴。
“婆婆你真要住这?”涂山有雪撇撇嘴。
“涵儿在此。”凰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