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身体啊,比你脑子诚实多了。”佐佐木修兵笑了,懒洋洋靠在墙边,“第一次见你我就说了,情绪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却能把人从里到外泡烂。”
“你能压住害怕,可你手抖,脚软,心跳乱,全是它在替你喊救命。”
付旌没回嘴,只猛地往下一沉,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又重新灌了铁。
他的呼吸稳了,眼底也冷得像冻透的刀刃。
“你说的恐惧,真能比剑五的支配还硬?”
话音刚落,佐佐木眼神一凝。
付旌的手,不抖了。
连一丝颤影都没了。
稳得像台精准的机器。
“内里的事儿,哪有什么高下之分。”佐佐木耸肩,“你把控制权全丢给这身铠甲,确实聪明。
但也就这点用处了。”
付旌没搭理他,目光锁在剑九身上。
那家伙从黑袍底下,慢悠悠抽出了半截剑。
漆黑,无光,连影子都懒得在它身上多待一秒。
这年头,谁还拿刀剑拼命?热武器都快当家用工具了。
可剑九拿出来的东西——不像是兵器,倒像是从噩梦里顺出来的。
剑九迈着闲步,像逛菜市场一样朝他走来。
“你能撑这么久,真是头一个。”他笑得温吞,“你站的地方,像座孤塔,四面都是海。”
“风是冷的,味儿是腥的——可那不是海的味道。”
“那是别人闻过、吐过的残渣,飘了万里,早就馊了。”
他缓缓抬剑,尖儿指着付旌的心口。
“真正让人魂飞魄散的恐惧,你还没碰过。”
“只要我这剑在你身上划一道口子,你就知道了。”
付旌嘴角都没掀一下,身子连挪都没挪。
“你要是能碰着我,我求你划深点。”
剑九笑了,像听见了个可爱的笑话。
“我知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你觉得我有了这本事,速度肯定废了,像剑三那样,快不起来,对吧?”
付旌没说话,但眼神已经跟刀子一样刮过他脸。
“那你错了。”剑九边走边说,“你知道人什么时候跑得最快吗?”
他顿了顿,自己接了话:
“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拼命,是怕到灵魂都在尖叫的时候。”
“那时候,人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腿有多重,忘了呼吸疼不疼——只记得一件事:跑!”
“你越怕,就越快。”
“快到连自己都追不上自己。”
付旌冷笑:“废话连篇,不就是想说你速度不比剑三差?”
“那你上来啊,让我看看,是不是真有那本事。”
话音未落,剑九脚下一动——
空气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付旌人还在原地,椅子却空了。
剑九已站在那张椅旁,手悬在半空,距离付旌肩膀,只差三寸。
他刚才没动。
是付旌,自己逃了。
快到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
这速度——
剑三在他面前,连个起步都算不上。
剑九连眼神都没变,歪着头看他,像在看一只突然惊飞的鸟。
“你躲得挺利索。
剑三要是跟你比速度,怕是要输得连裤子都剩不下。”
“但你,比不上我。”
话音未落,身影又淡了。
付旌脑中嗡地一声——那股味道来了!
恐惧!
不是情绪,是气味!
像铁锈混着血,在鼻腔里翻滚!
他根本来不及想,右手已经自己动了。
麒麟刺横在身侧,精准、狠厉,挡住了从斜后方刺来的那一剑。
不是他反应快。
是那玩意儿,自己护了他。
佐佐木修兵在角落,慢悠悠嗑着瓜子。
壳子都堆了一小摊。
他眯着眼,笑得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坊大爷。
这大概是付旌跟佐佐木修兵打交道以来,最窝火的一次。
对方压根没打算速战速决,每一步都像在拍电影——慢动作、走位花、眼神还带戏。
要真说这是战斗,还不如说是一场行为艺术展。
剑九晃着身子,一步一晃,跟醉汉散步似的,偏偏每次转身都卡在付旌反应的死角,绕得人眼晕。
“光躲不打,心魔只会越养越肥。”剑九嘴上叨叨,眼神却冷得像冰碴子。
付旌嘴角一扯,笑得跟没事儿人一样:“你家老板给你整这么麻烦的本事,确实该谢谢他。
但你要是跟他学说话唠嗑,那我建议你赶紧去医院挂精神科。”
“我不爱听废话。”
话音刚落,他脚下“唰”地炸开一道白芒,整个人像被拉直的弹簧,瞬息从剑九身边擦过。
比他更快的,是手里那把血淋淋的麒麟刺。
刀光一闪,收刀回身。
付旌转身时眼神里连怜悯都欠奉:“防御烂成这德性,也配叫实验体?佐佐木修兵,你这手艺怕不是刚出师的学徒。”
他等了三秒,没等到回话。
剑九还背对着他,站着,一动不动。
连伤口都没流血——那道横贯胸口的口子,像是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痕。
付旌心里咯噔一下。
不太对劲。
他猛地回头。
佐佐木修兵正坐在椅子上磕瓜子,咔吧咔吧,节奏清脆。
“我从来不要求完美,”他慢悠悠嚼着,“但该省的省,该加的加,我心里有数。”
“你刚才说剑九防低?没错,是我特意削掉的。”
“他皮肉筋骨,连健身房的兼职教练都比他硬气。”
“可你要是觉得他好揍,”佐佐木修兵咧嘴一笑,“那恭喜你,第一个吃瘪的,可能是你自己。”
“你有本事撕了他肉身,”他语气轻松,“但你能撕掉你心里那点颤吗?”
付旌咬牙:“他死透了,还能反击?”
他手腕一抖,麒麟刺再度亮起寒光,朝剑九后背直刺而去——
就在刀尖即将贴上皮肤的一瞬。
剑九,转过头了。
嘴角咧开,笑得像刚偷到糖果的孩子。
付旌瞳孔猛缩。
——那道被他亲手割开的口子,不见了。
皮肉完好,连一丝疤都没留下,白得像新剥的鸡蛋。
剑九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胸口,声音温柔得像在谢人送花:“谢谢你。”
付旌浑身一凉。
这句“谢谢”,说得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