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边疆,没有风,没有光,连时间本身都变得粘稠而无意义。
方闯站在那片纯粹的“空白”之前,那不是黑色,而是视觉概念的终结,是感知被强行画上的句号。
他伸出的手,指尖的血肉在触碰到那片虚无的刹那,就无声地消失了。没有分解,没有湮灭,更像是从未存在过。构成他身体的法则,被干净利落地抹去了一行。
一种冰冷的、概念上的缺失感传来,仿佛他的手指本就不该长在那里。
他没有收回手。
【父道】的意志,顺着那正在被“擦除”的指尖,强行挤进了那片终极的禁区。一股无可撼动的意念,在那片空白中野蛮地扎下了根。
——这里,是我家。
嗡——
整个虚无区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荡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一股庞大的吸力从内部传来,要将他这个“异物”拖拽进去。方闯没有抵抗,顺着那股力量,整个人没入了那片连旧天道都不敢涉足的“死亡”之中。
穿过了一层无法用距离来描述的隔膜。他的时空感知被扭曲、拉伸,然后豁然洞开。
眼前的景象,比任何地狱都更让人绝望。
这里,是虚无的内部。
无数条曾经支撑着宇宙运转的法则之链,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黯淡无光,如同一条条被抽离了灵魂的躯壳,流向一个无法形容其巨大的“旋涡”。那旋涡缓缓转动,发出一种连神魂都能冻结的沉寂。
一条闪烁着生命绿意的法则之链被卷入,它上面承载的无数生灵的繁衍信息瞬间被清空,链条本身变得灰败,然后化作虚无。
这里是宇宙的消化系统,是生命的终点站。这个旋涡,并非邪恶,也无意识。它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回收一个走向衰老的世界,为下一个纪元的诞生,清理出最干净的画布。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也出现在方闯身旁,身形皆有些虚幻不稳。是柳雪姬,还有他的四个孩子。他们通过血脉圣殿与方闯建立的链接,强行将自己的意志投影了过来。
“爹!”
方小雷看到那巨大的虚无旋涡,混沌雷光在意志投影的周身暴涨。他怒吼一声,一道足以开辟小世界的创生神雷便轰了过去。然而那雷光在靠近旋涡百里范围时,构成它的法则便自行瓦解,光芒与能量被拆解成最原始的概念,然后彻底消失,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方小雷的意志投影都因这反噬而黯淡了一瞬。
“别动。”方闯的声音制止了他,“这不是敌人。”他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令人窒息的事实。
柳雪姬的意志周围,一座座精密的阵法光影浮现,试图解析此地的构造,可组成阵纹的符号刚一出现,就失去了逻辑支撑,溃散成无意义的光点。这里的法则基础太过薄弱,根本无法构建任何有效的秩序。
方玄雷的【天道审判】在这里也失去了目标,因为这个旋涡没有任何“对错”可言,它就是最终的“理”。
花曜峰大殿中,星辰子看着投影传回的画面,手里的紫金算盘第一次停下了计算,珠子纹丝不动。他胖脸上的肉都在哆嗦:“完了……这不是坏账,这是破产清算,连抵押物都一块儿清了!咱宇宙辛辛苦苦积累了这么多纪元的固定资产,就这么……就这么被回收了?这连个债主都找不到啊!爹这是想跟破产管理人讲道理啊!”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如何与一个宇宙的自然死亡对抗?
就在这片凝固的死寂中,方知缘忽然开口。
“不,还有线。”
她的意志投影中,双眼流淌着命运长河的倒影。在所有人眼中那片绝对终结的旋涡里,她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她看到了旋涡那不可逆转的“命运”轨迹,一条粗大、笔直、通往最终寂灭的线。但在那条主线的旁边,她看到了一些几乎不存在的、细如尘埃的“可能性”,那是无数个被主线碾碎的、未能诞生的“未来”。
她的指尖,一缕微弱的、属于她自己的命运丝线,颤颤巍巍地探了出去。她要在那奔向悬崖的洪流边上,强行编织出一条新的支流。
嗡!
她的命运丝线,触碰到了虚无旋涡的命运脉络。那巨大的旋涡,其转动的节奏,出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就是这一顿!
方闯的双眼亮了起来。
对抗无用,那就为它立规矩。死亡也是我家的一部分,那它就得按我家的规矩来!
他的【父道】领域轰然展开,不再是守护,而是“生生不息”的创造。天心锁的力量从他体内涌出,化作亿万根坚韧的秩序之线,没有去对抗旋涡的引力,而是顺着它的旋转,缠绕了上去。
他要以自身为枢纽,以天心锁为工具,以知缘找到的“可能性”为蓝图,为这个注定死亡的宇宙,强行开凿出一条“活路”。
然而,就在他开始“施工”的瞬间。
那虚无旋涡的回收之力,骤然增强了千百倍。人体的免疫系统,发现了一个妄图改变“衰老”进程的异物,开始全力清除。
方闯感到,构成自己天道境界的根本法则,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体内疯狂地向外抽取。他的存在,他的名姓,他的一切,正在被这个宇宙的“死亡本能”,当成最优先的回收目标。
柳雪姬的意志投影剧烈闪烁,几乎溃散,她强撑着,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闯!”
方小雷几人的意志投影更是被这股威压直接排斥得倒飞出去,难以靠近。
方闯的意志投影也变得稀薄,但他反而笑了。
“想收我?胃口不小。正好,我也想看看,你这东西到底有多能‘吃’。”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更多的【父道】本源主动灌注进去,那被抽取的缺口,竟成了他反向渗透的通道。
“来,让我看看,是你吃得快,还是我‘生’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