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青?”多克下意识摘下头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尽管裹着厚重的冬季作战服,但冰青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清冷优雅依然无法被掩盖。
米风也皱起眉头,枪口微微放低:“确实好久不见……但你怎么会在这里?”
冰青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不是你们通过电台报告了城外的位置吗?”
这句话让米风和多克同时愣住,两人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记忆迅速被拉回到半小时前——
那时车队刚驶出龙城,多克一边开车一边提议:“一会出城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行,正好让大家喘口气。”米风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去哪?”
“呃……我看看地图。老单?把地图拿一下,老单?”
米风回过头,却发现单提兰不知何时已经靠在座椅上睡着了,显然刚才的情绪崩溃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他摇摇头,自己转身去拿后座的地图。手臂似乎不小心蹭到了什么,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哒”响,但他并没在意——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意外激活了车内一直处于关闭状态的电台。
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西北方向有个废弃加油站,你先直行大约四公里,然后右转……”米风盯着地图说。
“别现在说,要到转弯的时候再提醒我。”
“我他妈哪知道什么时候该转?我从来没用过纸质地图导航过。”
“搞得好像我会用一样,你以为这鬼地方有导航吗?难道这破车我喊一声就能跳出来个语音助手?”
“……那你先开吧,那个加油站的具体位置在……”
就是这样一番毫无防备的对话,将他们休整的意图和位置,一字不落地通过刚刚激活的电台传了出去。
……
冰青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她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继续说道:“我们从单于庭撤出来的。自从我刺杀了右贤王,整个单于庭的秦军特工网络都遭到了清洗。好在应急预案启动得及时,大部分人有惊无险地突围了。”
“龙城内的爆炸和骚乱不是你们制造的?”
“不完全是。”冰青摇头,“我们损失了大部分重型装备,现在每人只剩下几把佩枪,连像样的战甲都没有。那种规模的爆炸,不是我们能做到的。”
旁边一位面容冷峻的特工接过话:
“是乎浑邪人自己毁掉了龙城。就在几小时前,守军突然接到命令撤回单于庭,随后城内多处关键设施就被引爆了。”
“是可汗的命令?”多克追问。
“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是他。”
冰青轻轻耸肩,这个动作在她做来依然保持着奇特的优雅,“我想不出还有谁敢下这样的命令。”
说完,她与其他特工一起,从不算高的屋顶轻盈跃下,军靴稳稳踩进积雪中,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我是真没想到,你们居然还在乎浑邪境内。”冰青清冷的目光在米风和多克身上流转,“按照原定计划,你们此刻应该已经在绝境长城后方休整了才对。”
“这事说来话长……”米风抓了抓头发,组织了一下语言。
他简单讲述了如何放弃返回长城的机会,独自潜入敌后寻找多克,又是如何混进燕山监狱招募囚犯,最后突破收容设施完成平民转运的整个过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个字都让在场的特工们听得目瞪口呆。
“你编故事吧?”一个特工忍不住质疑,这经历实在太离谱了。
米风无奈地看向冰青:“你不信可以问冰姐,我在单于庭干的事比这还抽象。”
一旁的多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时至今日,想起米风用那么潦草却又实用的计策除掉艾达大使卡伦,他还是觉得既荒谬又佩服。
“你笑什么?”那个特工皱眉看向多克。
“他干掉了卡伦,炸了艾达大使馆,然后和这位多克先生一起闯进右贤王府逼宫,逼着乎浑邪出兵。”
冰青轻描淡写地补充,伸手指了指多克。
“原来是你?!”那人震惊地看向米风,“我就说是哪个疯子这么不计后果……”
“是我。”米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你就说效果好不好吧。”
“哼,那是你走了狗屎运!”
特工语气激动,“正好碰上王庭内乱,各种机缘巧合让你摘了果子。乎浑邪不出兵也得出兵,因为他们已经得罪了艾达,更不敢违背花旗人的命令!”
“反正我做到了。”米风又耸了耸肩。
“你这是侥幸!毫无专业性可言!”
特工上前一步,几乎要指着米风的鼻子,“要不是运气好,整个单于庭的特工网络都会因为你的鲁莽行动而全军覆没!这简直是在拿国家利益开玩笑!”
他的怒气其实带着点嫉妒,但也确实无可厚非,米风的突然行动让王庭特工们不得不在乎浑邪出兵后立即行动,这导致了禁卫军和秘密警察的抓捕,他们损失了一部分特工。
不过另一方面,也不能全怪米风,因为比起王庭乱不乱,龙城是否被拿下才是最重要的,但结果是由于花旗人的介入,龙城的特工大批量被抓捕,最终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不过他还是选择把火气撒在米风身上,因为他最年轻,也最不专业。
“你专业,”米风毫不退缩地顶回去,“那你倒是去把卡伦干掉啊,那为什么宇文都督让我来,不让你来呢?”
“你——!”
“切。”
旁边另一个特工赶紧拦住作势要冲上来的阿飞:
“阿飞!冷静点!这小子身上带着煞气,别和他硬碰硬!”
“我管他什么来头!”
“来啊!”米风也来了火气,“老子脱了战甲和你单挑!”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冰青伸手轻轻按住阿飞的肩膀。
她的动作看似轻柔,却让阿飞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米风,”冰青转向年轻指挥官,声音依然平静,“前两天震惊世界的那个‘堕天使’,就是你吧?”
“果然……”其他特工低声交换着眼神。
虽然官方发布的“血色天使”照片经过处理,但冰青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独特的气质。
即便隔着战甲,那股刺破画面的杀意也不会认错——这些都是北镇抚司的精英,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是我。”米风坦然承认,战甲下的声音带着几分桀骜,“冰姐好眼力。”
“呵……”冰青轻笑一声,看向满脸不服的阿飞,“那你更不该和他较劲了,你打不过的。”
“我堂堂北镇抚司高级特工!”
“行啦,”冰青轻轻一推,又把阿飞往后送了几步,“别拌嘴了。”
这时单提兰悄悄凑到多克耳边:“这就是老大说的,那个特别好看的秦国女人?”
多克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确实是美若天仙,但我不跟你抢了,”单提兰一脸严肃地拍拍多克的肩,“你自己消受吧。你看她那动作,四两拨千斤啊……”
多克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一个尴尬的弧度。
“这几位看着面生,”冰青的目光扫过单提兰和其他几名囚犯士兵,“是乎浑邪人?”
单提兰局促地扯出个笑容:
“对……乎浑邪人。几天前还在燕山监狱里等死呢,是老大把我们捞出来的。”
他尽力保持着镇定,但语速明显比平时快了不少——这个细节没能逃过米风和多克的眼睛。
“原来如此。”冰青轻轻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转而看向米风,“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暂时没有明确目标。你们可以先跟我们的车,到东北方向的营地集合。等晓哥和特遣队主力回来再从长计议。”
“晓?……陈晓?”
“你认识?”
“何止是认识……”冰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走吧,我们自有车辆,你们在前面带路。”
她利落地招呼其他特工去开车,自己却跟着米风三人登上了那辆花旗装甲车。
走进驾驶舱,她很自然地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米风朝多克使了个眼色,多克虽然耳根微红,还是乖乖坐进了驾驶座。
这位平日里洒脱不羁的军官,此刻却因为身旁这位冰系美人而浑身不自在。
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砰砰作响,握着方向盘的掌心微微出汗。
他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战场,不是来谈恋爱的场合。
由于单提兰与冰青不熟悉,且接下来的谈话可能涉及机密,米风委婉地示意单提兰到后舱“休息”。
老单心领神会——他确实需要独处的时间来平复心情。
车辆启动后,冰青先是专业地检查了车内设备,确认没有可疑装置后才开口:
“你们闹出的动静够大的。不过我们也没闲着——花旗人什么都没查出来,乎浑邪情报部门透明得像个塑料袋。我们的特工已经删除了你们的大部分行动记录,见过你们的高级官员也都‘处理’了。如果非要说什么目击证人,左贤王乌骓大概算一个。”
“我还以为会有三流小报拿我们当头条呢。”多克试图用玩笑缓解紧张。
“确实有,”冰青淡淡瞥了他一眼,“也都被处理掉了。你们能在这里岁月静好,是因为无数特工在背后替你们擦屁股。不过……”她语气稍缓,“干得漂亮。”
“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别这么说,”冰青转向米风,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镇抚司正需要你这种人才。”
那笑容宛如春风,连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柔和起来。
“你让他去当间谍?当特工?”多克忍不住插话,“太看得起他了吧。不过……米风你真该考虑考虑,镇抚司比特遣队更安全,更专业,福利待遇也更好,而且你不适合当指挥官,你把握不住。”
“滚!”米风笑骂着捶了下多克的椅背。
“我是认真的,”冰青注视着米风,“好好考虑,镇抚司比特遣队更适合长远发展。”
“我会考虑的,”米风打了个哈欠,“但不是现在。”
他内心清楚,自己向往的是成为锐士,而不是回到那个充满阴谋算计的特务机构——在特遣队的经历已经让他受够了那些暗地里的勾当。
冰青报以理解的微笑,这个笑容让多克又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我们还有部分特工分散在各地,”冰青一边说,一边用余光注意到多克偷瞄的视线,“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不用偷偷摸摸。”
多克慌忙转头目视前方:“没有没有!我开车从来都很专注,从来不会乱看。”
米风趁机补刀:“你要是连正眼瞧人家的勇气都没有,可就真让人看不起了。”
多克的脸顿时皱成了麻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从耳根到脖颈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冰青对这样略显尴尬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她没有理会耳根通红的多克,反而将目光投向了米风。
几天不见,这个年轻人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
她想起初次在东瀛见到他时,还是个会和多克嬉笑打闹的少年,如今眉宇间却沉淀下了属于战士的坚毅。
是战场淬炼了他,还是说……这份潜质一直埋藏在他骨子里,只是如今才被唤醒?
这份好奇促使她不由地多打量了几眼。她的目光专业而细致,仿佛在评估一件刚刚出炉的利器,从眉眼到轮廓,审视着他蜕变后的每一处细节。
这可苦了米风。
被这样一位清丽绝俗的女子近距离静静注视着,饶是他心志再坚定,也难免感到浑身不自在,脸上微微发烫。
他毕竟不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米风?”
“冰姐……你别这么看我……”他下意识地偏过头,避开了那道让他心跳失序的视线。
“风,”前座的多克立刻抓住了这个绝佳的反击机会,学着米风的腔调,把“回旋镖”精准地甩了回去,“你要是连正眼都不敢看人家,可要被瞧不起了。”
“你……”米风一时语塞,感觉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
冰青见状,唇角弯起一个了然的弧度,终于善解人意地收回了目光,转向车窗前方。
米风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暗自嘀咕:
“女人……果然可怕……”
“受过专业训练的女人……更是可怕中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