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行和陈静惊呼一声,也顾不上自身的虚弱,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将他扶住。
此刻的苏九,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浑身被汗水湿透,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已然是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他以一人之力,承受了所有人的诅咒,又作为阵法核心,主导了整个净化过程,心神、气血、体力都已是油尽灯枯。
陈立行连忙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到那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的脉象,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尽的疲惫。
陈静抱着昏迷的苏九,看着他苍白的脸,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感动、后怕与心疼。
两人在原地休息了许久,才勉强恢复了一些力气。
陈立行将苏九背在背上,陈静则收起了那卷同样光芒黯淡的周天星斗舆图。
他们看了一眼这个带给他们无尽凶险与莫大机缘的溶洞,又看了一眼地面上那个已经彻底沉寂的“三才引龙归墟阵”,眼神复杂。
“走吧。”陈立行沉声道,“这个地方,不能再让任何人进来了。”
陈静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再做任何停留,背着苏九,沿着原路,一步步离开了这座埋藏了两千多年的地宫。
当他们再次穿过那片雾气漩涡,重新踏足山谷时,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山谷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寒意。
回到营地,那几名保镖在符箓失效后便陷入了昏迷,此刻也悠悠转醒。
他们发现身上的红斑已经消失,虽然不明所以,但看到陈立行等人归来,也知道危机已经解除,纷纷围了上来。
陈立行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便立刻安排人手,将依旧昏迷的苏九小心翼翼地抬上车,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在离开之前,陈立行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山谷的入口。
他知道,苏九醒来后,定然会想办法彻底封死这里。
但在此之前,他陈家,有责任守护此地的秘密。
他暗下决心,回去之后,便会派家族最信得过的人手,在周围布下明暗哨,将此地列为陈家的最高禁区。
车队一路疾驰,离开了太行山脉。
而那座沉寂了两千多年的地宫,在失去了冀州鼎,又被封印了怨龙咒之后,彻底陷入了永恒的死寂。
当车队平稳地回到陈家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苏九回到了那个安静的小院中。
这里是陈宅地气最为旺盛的“气眼”所在,平日里只有陈家老爷子和陈立行会在此处清修,如今却毫不犹豫地让给了苏九。
房间内,苏九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悠长,虽然依旧昏迷,但那惨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了一丝血色。
陈立行亲自为他检查了一番,又布下了一个小型的安神聚气阵法,这才对守在一旁的陈静和匆匆赶来的兄长陈立峰说道:“苏小友只是心神气血消耗过度,并无性命之忧。此地地气充沛,加上他自身根基不凡,静养几日应当就能醒来。”
“立行,静丫头,”陈立峰沉声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包括阿远!从今往后,他的事,就是我陈家的事。他在此地修养期间,一切用度都按最高规格,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父亲。”陈静低声应道。
“知道了,大哥。”陈立行点了点头。
众人退去,房间内只剩下苏九一人。
而在他的身体内部,一场翻天覆地的蜕变,正在悄然进行。
那融合了冀州鼎龙气的血脉,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他的四肢百骸中奔腾流淌。
每一滴血液,都仿佛化作了一颗微小的金色太阳,散发着纯阳浩荡的气息,修复着他在阵法中受损的经脉与脏腑。
之前为了绘制天纹而流失的大量精血,此刻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重新生成,而且新生的血液,品质远胜从前。
那淡淡的金色愈发明显,血脉之中,仿佛真的有一条幼龙在潜藏、在苏醒。
他的后心处,那个冀州鼎的烙印,已经完全与血肉融为一体,变成了一个宛如天生的金色纹身。
它就像一个无形的漩涡,缓慢而坚定地吸收着外界的灵气,尤其是这片宝地的地气,将其转化为最精纯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补充着苏九的消耗。
在昏沉的意识深处,苏九仿佛坠入了一片温暖的金色海洋。
他看到了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
有身穿古老冕服的帝王,在泰山之巅祭祀天地;
有纵横九州的江河,其奔流的轨迹暗合着大地的脉络;
有万民跪拜、众生信仰汇聚成龙的宏大景象……
这些,都是冀州鼎历经数千年岁月,所沉淀下来的记忆碎片。
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切感,仿佛他天生就该与这些东西融为一体。
苏家,作为传承久远的堪舆世家,其血脉本就非同寻常。
传闻苏家的先祖,曾是上古时期负责人间山川地脉梳理与守护的“地官”,其血脉天生便能与大地龙脉产生共鸣。
这也是苏家在风水堪舆之术上,拥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天赋的原因。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血脉之力早已稀薄。
而现在,冀州鼎的龙气,就像是一把钥匙,一剂催化剂,彻底激活了苏九血脉深处那最古老的传承!
原本,苏家的血脉只是能“亲和”龙脉,而现在,融合了人道龙气的苏九,他的血脉正在朝着“驾驭”龙脉的方向蜕变!
这就如同,以前他只是一个能听懂龙语的凡人,而现在,他正在长出属于自己的龙鳞与龙角。
“咔……咔嚓……”
他身体的骨骼,在金色血液的滋养下,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变得更加坚韧,密度更高。
他的经脉,被皇道龙气不断冲刷、拓宽,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韧宽阔。
他的五感六识,也在这种深层次的改造中,变得愈发敏锐。
这场昏迷,对他而言,并非单纯的休养,而是一场脱胎换骨的造化。
冀州鼎,这件象征着人道秩序与九州山河的国之重器,它选择苏九,不仅仅是因为苏九的血脉,更是因为苏九在那危急关头,展现出的那份守护苍生的担当与正气。
器有灵,鼎有魂。
它认可了这位新的主人。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苏九脸上时,他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场沉睡与蜕变,即将迎来终点。
……
另一边,陈家庄园最深处的一座古朴书房内。
檀香袅袅,沁人心脾。
陈玄陈加老爷子正坐在书桌后,手持一杯清茶,静静地听着身前陈立行的汇报。
陈立行将地宫之行,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遍。
即便是以陈立行的沉稳心性,在复述那惊心动魄的场面时,语气中也难免带着一丝后怕与激荡。
陈玄静静地听着,手中茶杯稳如磐石,脸上古井无波,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不时闪过一抹精光。
直到陈立行说完,他才缓缓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以身为饵,引咒杀身……好胆魄,好手段,也好一份担当。”陈玄缓缓开口夸赞。
“何止如此。”陈立行苦笑道:“父亲,您是没亲眼见到。那‘三才引龙归墟阵’,引天地人三才之力,构思之精妙,气魄之宏大,匪夷所思。”
“还有他最后引动的那股力量,至阳至刚,煌煌如日,带着一股君临天下的威严,我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正道之气。想来,那便是传说中的……人道龙气。”
陈玄听闻沉默片刻,才叹息道:“九州鼎……想不到,真有重现于世的一天。当年我听你爷爷说起这些传说时,还只当是神话故事。看来,这个世界,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复杂得多。”
“是啊。”陈立行深有同感:“苏小友承载冀州鼎,身负人道龙气,此乃天大的机缘,却也是天大的因果。未来之路,恐怕不会平坦。”
陈玄点了点头,他忽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自己这个小儿子身上,眼神中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立行,你觉得,这个苏九,为人如何?”
陈立行一愣,不明白父亲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答道:“有勇有谋,重情重义,心性坚韧,天赋更是万中无一。虽年纪轻轻,却已有名家风范,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是我生平仅见之麒麟子。”
这是一个极高的评价,尤其出自陈家修为最高、眼界也最高的陈立行之口。
陈玄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听立峰说,静丫头在地宫里,为了护住苏九,不惜损耗心神,甚至在苏九昏迷后,一直守在他床边,直到你把她劝走?”
陈立行心中一动,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父亲,静丫头心地善良,苏小友是为救我们陈家才身陷险境,她心怀感激,多些关心也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陈玄淡淡一笑,放下了茶杯,“你我都是过来人,那丫头的眼神,是感激,还是别的什么,我这双老眼,还没瞎。”
书房内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陈立行知道,在自己这位洞察世事的父亲面前,任何掩饰都是多余的。
他索性坦然道:“父亲,静丫头的心思,我确实看出来一些。只是……此事关系到她一生的幸福,也关系到我陈家的未来,我不敢妄言。”
“哦?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不敢妄言的?”陈玄饶有兴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