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主曾亲口跟我说，他收养的孩子已经去世了，你这娃娃分明是冒名顶替！”
堰玖道举刀直指晏游。
晏游故作镇定，将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得淋漓尽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洞主闹得不愉快。
他不想再跟你有瓜葛，骗骗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你敢不敢到洞主面前对峙！”
堰玖道的杀意遍布全场，怕事者纷纷退避。
“洞主才懒得理咱们……”
“你分明就是心虚，这世间这么多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人，凭什么只收养你！”
晏游当初与洞主定下的承诺，以洞主先行撒手人寰而告终。
“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
晏游的语气听似风轻云淡，可顾宇还是从他平静的口吻里，捕捉到了一丝深藏的落寞。
看上然否攥紧拳头冲上前去的架势，这一次，左丘正只是静静立在台上，沉默着。
左丘正脸上不见怒色，眼中没有波澜，却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出手阻拦。
想必堰玖道早已越过了左丘正的底线。
“天下宗每天都这么热闹吗？”
金尊信步跨入大堂。
莫小春紧随其后。
堰玖道怒气未减，但没被冲昏头脑，对于敌我实力的差距，洞若观火。
金尊看向晏游的眼神明显别有深意，而莫小春定是站在顾宇这边。
顾宇、金尊、上然否，都是窥仙境，一对三，胜算不大了。
晏游嫌弃地对望金尊一眼：“你怎么还赖在这儿呀？”
“本尊先去了趟禁地——
谁愿意留在这破地方。”
上然否此时就像是个炸药，一点就爆：“莫要侮辱我宗宝地！”
金尊并不理会，而是指着蔬果，继续道：
“带上那个女孩，随我一同去。”
蔬果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却惊觉这场风波的核心，竟直指自己的妹妹。
蔬花得到纳海族的救助后，虽灵识恢复，但由于沉睡太久，记忆混乱，身体虚弱。
直到现在，她也还留于房中修养。
堰玖道狂笑一声：
“这三个窥仙还勉勉强强，其他小娃娃去禁地就是送死。”
“就算是送死，也得去。”
金尊不容置疑的话，声音虽不高，但听得满堂的人都闭了嘴。
晏游凑到顾宇耳畔，小声问道：
“顾主任，你爸给的禁地水呢？”
……
澜晶城。
顾宇、晏游和徐昊天，站在沁雅苑门口之时，浓烈的近乡情怯之感油然而生。
此时正值寒冬，一如当年下着小雪的午后。
三人曾在这小小的院落里玩雪的场景，仿佛还在昨天。
小苑之中，不见丝毫衰败之景。
置身其间，能感受到那被精心呵护的细节。
“二围马”母符，被顾江涛挪去了曜洲，此时空荡荡的主厅，仅有角落里，静立着的一只花瓶。
瓶中早已干涸，却还插着一束枯萎的花。
或许用“枯萎”形容并不贴切，那残存的形态，经灵气淬炼过，最终凝固成一个褪尽色彩的失败标本。
晏游驻足凝望，一时间竟想不起这束花的来历。
他只觉心底某处被牵动，隐约觉得它曾在心中占据过重要的位置。
顾宇走上前去，取出那束枯花，倾倒花瓶，一个更小的瓶子从瓶腹中落入掌心。
瓶中的蓝色液体晃动一下，发出闪闪银光。
院外传来敲门声。
三人警觉回头望去。
是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女人。
她满头的银发，脸上布着深深浅浅的皱纹。
虽已年迈，身姿却依然硬朗，不见佝偻之态。
她的体型保持得恰到好处，不显臃肿，一举一动，都流露出经年沉淀的从容与富态。
此刻，她那双因年岁而显得朦胧的眼睛里，正盈盈盛着泪水。
泪光在她眼角闪烁，仿佛积蓄多年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出口。
那是与故人重逢时，再也抑制不住的喜悦。
“听雨？”
徐昊天这一声，可把顾宇和晏游吓得不轻。
阔别多年，完全认不出对方的样貌了。
但大师兄虚长一百多岁呢，必不是第一次见昔日的凡人好友，从青壮年到中老年的变化了吧。
听雨躬身，颤颤巍巍地从袖中取出纸条：
【三位仙长纳福】
在听雨的示意下，他们来到三杰铺子。
铺子不像沁雅苑那般保持原样，各处都翻修如新，周边也扩建了许多新屋舍。
若不是看见金赢索，晏游几乎没反应过来——
那躺卧床的老人，是顾江涛。
金赢索的修为没多少精进，依旧停留在假婴期。
但他看见筑基期的晏游，就像是找到了一起作吊车尾的同班同学。
焦虑从金赢索心头散去，心安理得地保持不上进。
“你姓金，跟金煜门有关联吗？”
“曾属金煜门旁支，多年前遭到同族杀害，是顾江涛父母救下我。”
晏游本打算多带一个帮手去禁地，好在多嘴问了一句。
不然金赢索怕是要和金煜门的人闹得不愉快。
金赢索懒散的表象下，竟是至极的温柔。
建立了羁绊，在短暂的欢乐之后，就要独自面对凡人辞世的空虚岁月。
作为寿命悠长的修仙者，要多深刻的决心，才能一直陪伴在一个凡人身边，整整一生。
“三位大股东回来啦！”
顾江涛笑盈盈地问候着，撑着搭在床边的拐杖起身。
徐昊天上前询问顾江涛的身体状况。
“行将就木而已，无病无痛，此生足矣！
到时候我的葬礼啊，各位捧个场咯，有这么厉害的修士朋友，我倍有面！”
晏游听得他这话，无论如何都无法把面前这个慈爱的老人，和当年常与顾金金扭打在一块的顾江涛联系到一块。
仙凡之别，更加赤裸裸地摆在面前。
平时，晏游不过是把修炼当作任务或者作业，对修士和凡人之间的不同，全然没有实感。
即便是奇劣资质，也是得到了上天垂怜，让他有了机会步入仙途。
浅作看望后，三人出发前往禁地与金尊汇合。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归，可能，连葬礼也赶不上吧……
晏游苦闷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回望送别于门口的两位老人，身影没在黄昏的暴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