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一马当先,如同猛虎下山,手中长刀挥舞,瞬间砍翻数名门前的军士。
杨再兴护着岳飞、岳云紧随其后,三百背嵬军死士结阵突击,悍不畏死!
“反了!反了!格杀勿论!”门外的宦官吓得尖声大叫。
埋伏在附近的皇城司高手和御前军士顿时蜂拥而上,和张宪、岳云等人在岳飞府邸门前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混战。
张宪、杨再兴犹如天神下凡,刀光剑影所向披靡。
岳云亦奋勇杀敌,银枪如龙。
然而,官兵越聚越多,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就在突围队伍陷入苦战,寸步难行之际,街巷两侧的屋顶上,突然冒出数十道黑影!
正是赵正隆带来的“江湖”高手!
他们手持强弩,箭无虚发,专射官兵头目和手持火把者,同时掷下烟幕弹,制造混乱。
“元帅!随我来!”
赵正隆从屋顶跃下,指引方向。
在他们的精准打击和掩护下,突围压力骤减。
与此同时,临安城西涌金门方向,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和爆炸声!
原来,赵正隆早已安排另一批高手,混在百姓中接近城门,此时突然发难,炸毁门栓,与守军激战,试图打开通道。
“快!去涌金门!”
张宪大吼,与杨再兴一左一右,护着岳飞父子,在背嵬军军士和这些江湖高手的拼死掩护下,奋力向西门冲杀。
长街浴血,每一步都踏着尸体。
岳飞被裹挟在队伍中间,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忠勇部下,看着这昔日无比熟悉的帝都街巷变成修罗场,心如刀绞,最终,他仰天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啸。
这一夜,临安大乱。
岳飞、岳云、张宪、杨再兴等人,在部下的拼死血战和赵正隆一群神秘江湖朋友的协助下,终于杀透重围,冲出了涌金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直奔北方而去。
冰冷的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比鄂州湿冷的空气更刺骨。
王贵站在岳家军帅司节堂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青石地面上,双脚却像陷在泥沼里,每一步都沉重得抬不起来。
宦官冯益那尖利得如同瓷片刮擦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往他耳朵里钉。
“……原统制官王贵,驭下不严,本应重处!念其曾首告岳飞有异动之言,略有微功,着降为御前破敌军统制,速往建康府张俊军中效力!”
“首告”二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嗤嗤的声响,狠狠烫在了王贵的心尖上。
他浑身剧烈地一颤,脊梁骨瞬间塌下去半截。他能感觉到周遭投来的目光,那些昔日同袍的眼神,有惊愕,有鄙夷,有难以置信。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靴尖前一块破损的青砖缝隙,好像那里面能找到一个地洞。
节堂内,空气凝滞。
度日如年,此时的王贵如坐针毡。
冯益终于宣读完对岳家军的清算:于鹏、孙革流放,黄纵、李旦下狱……一个个名字像冰锥砸在地上。
接着是牛皋被革职,那悲怆的大笑声仿佛还在梁间回荡。
王贵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
一个月前,太尉张俊请他去府中叙话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
那天,张俊的暖阁里熏着昂贵的龙涎香,与军营的气息格格不入。
张俊看似随和,亲手给他斟茶,话里却藏着针。
“鹏举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他拥兵自重,甚至有不臣之心。”
张俊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却锐利。
王贵当时急忙辩解:“太尉明鉴!岳元帅忠心耿耿,此必是小人构陷!”
“构陷?”
张俊轻笑,拿出几页纸推过来。
都是些“密信”抄本,笔迹模仿得极像,内容断章取义,全是岳飞平日议事时对朝廷掣肘、粮饷不继发的牢骚。
有些话,王贵甚至隐约记得。
“这……是伪造!”王贵的手当时就抖了。
“伪造?”张俊笑容冷下来。
“若是呈送御前,陛下会信这是伪造,还是铁证?鹏举这次,怕难了。若是有人能站出来,证明他确曾口出怨言,但并无反意,或许……陛下念其旧功,还能从轻发落,保全他一家老小。”
张俊盯着他,声音压得更低,“王副将,你是鹏举同乡,随他日子最久,对他的言行也应该最清楚。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别忘了,你王家上下还有几十口人。”
“家族”二字,像两座山压下来。
父母,子女,族人……恐惧瞬间攫住了王贵。
那一丝对安稳的贪恋也在滋生。
或许……或许张俊说的是对的?
只要自己“如实”陈述,证明岳飞只是发牢骚,并无反心,是不是真能减轻罪责?
这个侥幸的念头,如同鬼火,引他滑向深渊。
在长久的沉默和张俊逼视下,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元帅……确曾……因军饷粮草之事,对朝廷调度……有过些许微词……但,末将以为,元帅绝无二心……”
他说得含糊,试图辩解,但这“确有其事”的开头,正是张俊要的。
从张俊府中出来,寒风吹透湿冷的衣衫,他失魂落魄。
他知道,他踏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此刻,站在这节堂上,听着冯益当众宣布这“首告之功”,王贵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脸上。
他能感觉到牛皋被押下去时那愤怒的一瞥,能感觉到其他将领无声的鄙夷和疏远。
他成了叛徒,用兄弟的血染红前程的小人。
降为御前破敌军统制,速往建康府张俊军中效力……这看似惩罚,实则是张俊承诺过的“庇护”,让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可王贵只感到空虚和绝望。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坦然站在阳光下。
岳飞的冤屈,将如巨大阴影,终生笼罩着他。
他深深垂着头,指甲掐破掌心,那点刺痛是唯一属于自己的感觉。
他不敢哭,不敢辩,像个罪人承受公开的审判。
鄂州的天塌了,最先垮掉的,是他心中的柱子。
接下来的日子,王贵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办理了交接。
昔日同僚避他如蛇蝎,交接文书冰冷而简洁。
他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建康。
离营那日,天灰蒙蒙的,他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帅司大营那熟悉的辕门,心中一片荒凉。
几个老部下默默送他到营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抱拳,无言别过。
前往建康的路途,漫长而孤寂。
他尽量避开城镇,夜宿荒村野店。
每到夜深人静,那日节堂上的场景、张俊暖阁中的对话、还有更早时与岳飞并肩作战的画面,便交替涌现,折磨得他难以入眠。
到达建康,报到张俊麾下。
张俊对他倒是表面客气,安排了营房,但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利用和一丝轻蔑。
他被置于副职,实际兵权有限,明显是放在眼皮底下看着。
军中其他将领,多是张俊嫡系,知他底细,表面客气,背后指指点点。
他彻底被孤立了。
后来,他听到了一些北方的消息。
杨再兴似乎带着部分人马离开了大军,独自在活动;
朝廷宣称已处决岳飞父子……
每一条消息都像针扎在他心上。
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军务,几乎不与外人交谈,终日埋首于琐碎公务,或是酗酒麻痹自己。
他试图说服自己,是为了家族安危,是不得已的选择。
但夜深人静时,那份沉重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压垮。
他背叛的不只是岳飞,更是自己曾经信奉的忠义和袍泽之情。
他的人生,从此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再无解脱之日。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在那个下午,他在恐惧和私心面前,未能挺直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