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流云宗。
此刻,一间位于山腰处的僻静石室内,灵气缓缓流转,两道身影正盘膝对坐。
郑飞看着眼前紧闭双目,额角渗出细密汗珠的魏民,神色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苛。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意守炁穴,引气过门,不可急躁。你天资本不算上乘,经络较之常人更为滞涩,唯有以勤补拙,以毅力冲刷关隘,方能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远。”
魏民咬紧牙关,脸上满是坚毅,但他死死撑着,不肯让那口气散去。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比起宗门里那些自幼修行的同龄人,他起步太晚,资质平庸,若非郑飞倾力教导,他恐怕连浊仙都难以做到。
而就在这时,郑飞腰间悬挂的一枚不起眼的褐色木牌轻轻震动起来,发出一阵的嗡鸣。
郑飞眉头微动,伸手取下木牌,灵力探入,片刻后收回。
而后他看向仍在苦苦坚持的魏民,出声道:“好了,今日就到此处。凝神,散功,勿要留下暗伤。宗主召我前往大殿议事,你自行巩固,不可懈怠。”
魏民闻言,长长舒出一口浊气,缓缓收功,睁开眼时虽然疲惫:“是,郑叔,我明白。”
郑飞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起身整理了一下灰色长袍,便推门而出,身形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
流云宗大殿并不宏伟,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
宗主云鹤真人是一位面容清瘦的中年道人,此刻正坐于主位,下首两侧坐着三位宗门长老。
当郑飞迈入殿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云鹤真人脸上露出笑意,挥手示意郑飞在空着的一个位置上落座:“郑长老来了,请坐。”
郑飞拱手一礼,沉默地坐下。
他虽加入流云宗时间不算最长,但因修为扎实,处事沉稳,已被授予长老之位,只是他向来低调,很少参与宗门具体事务管理,多数时间都在教导魏民。
见人已到齐,一位姓李的长老便开口问道:“宗主,不知急召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云鹤真人捋了捋颌下短须,语气平和地说道:“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刚接到从北境传回的确切消息,那边盘踞的异修,近期似乎有大规模收缩的迹象。据闻,是那位新晋的通神强者玄宸,要召集北境腹地的异修后辈,进行讲法传道。因此,前线与我们各方势力发生的摩擦冲突,近日来是越来越少了。”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继续道:“我想着,既然北境压力暂减,不如将我们派往前线历练协防的那一批弟子,也都陆续召回宗门,让他们好生调养一番,总结历练得失。一直绷得太紧,也非好事。”
另一位王姓长老疑惑道:“全部调回来?三宗五家那边...能同意?”
北境防线主要由三大宗和五大世家牵头,流云宗这样的小宗门更多是听从调派。
云鹤真人点头:“此事正是得到了三宗的统一授意。当然,也不可能一次性全部撤回,是分批次进行的。我们流云宗运气不错,与灵虚观的弟子们安排在同一批次撤离。”
“与灵虚观一同?”李长老闻言,脸上露出放松的神色:“那便稳妥多了。有灵虚观同行,这一路安全应当无虞。”
“话虽如此...”云鹤真人微微摇头,继续说道:“可灵虚观与我流云宗毕竟路途不同,他们最多与我们同行至走出北境范围,一旦进入西洲地界,便是各有各的路。从边境返回宗门,这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所以,我想着,需派遣一位长老,亲自前往接应点,将我宗弟子平安带回宗门。”
说着,他的目光在几位长老脸上缓缓扫过。这任务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颇为轻松,只是需要离开宗门一段时间,耗费些脚程罢了。
几位长老都微微颔首,表示听从安排。
最终,云鹤真人的目光落在了始终沉默的郑飞身上。
“郑长老...”
他语气温和地开口:“你入宗以来,多为静修,较少外出。此次接应任务,不算繁重,也可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如今外界情势。不知...你可有时间前往这一趟?”
郑飞心中微微一沉。
他并非畏惧出行,也并非不愿为宗门出力。
云鹤真人待他和魏民确实不薄,提供了安身之所和修行资源,从未探究过他们的过去。
此刻宗主亲自开口,于情于理,他都不好拒绝。
然而,与灵虚观弟子同行...这其中的事情让他心生顾虑。
他曾经是灵虚观的门人,虽然已过去多年,容貌气质也有所改变,但难保不会遇到熟识之人,一旦被认出,终归不好解释。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诸多念头,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略一沉吟后,他站起身,对着云鹤真人拱手,声音平稳地应道:“宗主有命,郑飞自当遵从。我会尽快准备,不日便出发前往接应。”
云鹤真人见他应下,脸上笑容更盛,哈哈一笑道:“好!有劳郑长老了。”
随即又补充道:“郑长老也不必过于急切。据传讯,北境那边的弟子还需几日时间进行交接与休整,从北境边境返回西洲也尚需一段时日。你可从容安排,稍晚一两日出发也无妨。”
郑飞点头表示明白。
云鹤真人又看似随意地问起:“郑长老,你那侄儿...近来修行如何了?”
他指的是魏民。
郑飞回答道:“有劳宗主挂心。资质寻常,胜在还算刻苦,修行进度虽不及同龄佼佼者,但也未曾落下太多,根基打得还算扎实。”
云鹤真人含笑点头:“郑长老不必过于苛求。令侄修行启蒙较晚,能有如今这份心性与毅力,已是难得。宗门上下都看在眼里,假以时日,未来必有所成。”
“宗主谬赞了。”郑飞微微欠身。
云鹤真人收敛笑容,目光扫过在场所有长老,正色道:“北境之事虽暂缓,但异修根基犹在,其势未衰,此番收缩,是蓄力还是另有所图,犹未可知。日后局势如何演变,尚未可知,或许还需我等同心协力,共度时艰。”
众长老皆起身,齐声应道:“但凭宗主差遣!”
议事既毕,众人散去。
郑飞心中装着事,默默随着人流走出大殿。
他正在思索此行可能遇到的麻烦以及如何规避与灵虚观之人接触。
然而刚走下殿前石阶,一名值守的年轻弟子便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地行礼道:“郑长老。”
郑飞停下脚步,看向他:“何事?”
弟子回禀道:“长老,宗门外来了一位女子,自称是您的故人,名叫陈兰,请求见您一面。弟子不敢擅自做主,先前已去询问过魏民师兄,魏师兄说确实认识此人,但言明是否接见,还需听从长老您的安排。”
“陈兰?”郑飞眉头瞬间微皱。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得。
只是...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她不是一直和魏仁在一起吗?难道魏仁也来了流云宗?
这个念头刚起,他便下意识地引动了体内那枚源自魏仁的破军星印记。
然而,印记沉寂,没有传来任何一丝共鸣。
郑飞的心微沉,破军星印毫无反应,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魏仁主动彻底隔绝了所有联系,二是...魏仁有了什么变故!
“莫非魏仁出事了?”
他心中一凛,站在原地沉吟数秒,不过无论如何,都必须见陈兰一面,才能清楚。
他抬起头,对那等候的弟子吩咐道:“将她带至我的居所外院等候。我稍后便到。”
“是,弟子遵命。”那名弟子领命,快步向山门处跑去。
郑飞站在原地,望着弟子远去的背影,而后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自己居住的那处僻静小院稳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