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虚观深处,一间刻画着繁琐纹路的房间内。
灵虚观大师兄沈沛身姿挺拔,静立于房间中央,神情恭谨。
在他前方,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的老者盘坐在一个朴素的蒲团上,周身气息与整个房间,甚至整个灵虚观都隐隐相合,他正是灵虚观的上任观主,老祖清灵真人。
清灵真人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平静。
而后,他的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开口:“北境那位,行事倒是愈发谨慎了。也难为了永锢那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竟也能按捺得住。”
沈沛垂眸而立,并未接话,保持着绝对的静默。
清灵真人见状,随意地挥了挥手,一个同样的蒲团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沈沛身侧。
“此处没有外人,不必拘泥那些虚礼,坐下说话吧。”
沈沛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无波:“晚辈身为灵虚观弟子,面见老祖,岂有入座之礼。”
清灵真人哈哈一笑,笑声在房间内回荡,带着些许感慨:“你呀你,跟在你师傅身边那么久,怎么就没学到他半分随性不羁的性子?”
随后笑声渐歇,他又叹了口气,语气转为复杂:“不过...不学也好。看看他,把自己都‘随性’没了。你说他,好好的观主不当,大道不循,非要去学那什么四相考...唉...”
“其实...师父也很后悔...”沈沛沉默片刻,低声开了口:“师父仙去之前,曾与弟子说过,人...不能有太大的胆子,否则,真会把自己玩死的。”
“哼!他的胆子还真不小!”
清灵真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当初便是愣头青一个,非要去算,去应。结果如何?在家门口被...狠狠教训了一顿,颜面尽失,连我都...如今更倒好,连性命都搭了进去,费尽心思留存的一缕意识,竟还是为了沾染这事。他是真不怕...真不怕给整个宗门招来灭顶之灾啊!”
“师父...应该还是有分寸的。”沈沛抬起头解释了一句。
“罢了,罢了,不说这个让人不省心的了。”
清灵真人摆了摆手,似乎不愿再多谈旧事,转而问道:“消息,北境那边已经收到了。依你看,他们接下来会如何动作?是否会继续深挖?”
“探查是必然的。”沈沛回答得毫不犹豫:“如此大事,他们若不反复确认,反倒奇怪。不过,他们愿意查,便让他们查去便是。反正...此事也并非假的。至于他们确认之后,又会如何行事,暂时…还难以断言。”
清灵真人微微颔首,房间内一时沉默起来。
约莫几个呼吸后,清灵真人忽而呼出一口气,感慨了一句:“通神之境...当世的天纵奇才,唯有你与源初君啊”
“老祖谬赞,晚辈愧不敢当。全赖宗门悉心教导和倾囊相授。”
沈沛面色如常,并无半分骄矜之色。
清灵真人看着他,语气变得郑重起来:“你也不必过谦。我的眼睛还没瞎呢,你虽然看起来还是上仙境,可内里情况,你自己心知肚明。”
沈沛笑笑并没有开口。
片刻后,老祖又问:“门内弟子这些年死伤如何?”
“弟子死伤百余,宗门执事并长老十余。”沈沛流利回答,或许是猜出了老祖的想法沈沛继续道:“门内弟子经过这一番磨炼,心性以及根基也扎实许多...”
说到这沈沛顿了顿:“弟子感觉,若是再继续下去,于他们而言反而不利。”
“嗯?”
“我观讲究清心修行,偶尔的厮杀会对弟子提升很大,但长此以往,与本观心性不符,逆势而为,如此或许反成坏事。而且门内弟子修行,多为求个洒脱,如此死伤,为何求仙?再者,这件事终究不是他们之间的胜负能够决定。”
“呵呵...”老祖轻轻笑着:“你倒是想的多。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过两日我会往剑宗一趟,与那老头商量一下,你呢...也做好准备,记住...我们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北境这一隅之地...”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房间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 ...
同一片天空下,灵虚观弟子聚居的山峰之间,气氛却不是沉重,更多的是属于年轻修士的琐碎。
王怡独自坐在弟子峰后山那片熟悉的草地上。
这里曾是她与周俊辉、郑飞,还有魏仁,最后一次团聚的地方。
那一天的喧闹与嬉笑犹在耳边,如今却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显得格外寂寥。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样式古朴的复杂结扣,
这正是子母同心结。
不过,这并不是最开始的那个。
当初,周俊辉被宗门派遣前往北境协防,她留守宗门。
自其离去后,王怡几乎每隔三两日,便要取出母结,小心翼翼地以灵力温养,同时屏息凝神,感应着代表周俊辉的那个光点是否依旧稳定明亮。
郑飞已经死了,她不能再承受失去周俊辉的打击。
好在,每一次的探查,那光点虽然随着距离遥远而显得有些微弱,却始终平稳地闪烁着,证明着周俊辉至少性命无忧。
然而,或许是炼制手法本就粗陋,或许是材料经不起长年累月的灵力冲刷。
在她某次如同往常般注入灵力时,手中的母结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丝线寸寸断裂,灵光彻底湮灭,化作凡物。
那一刻,王怡的心仿佛也跟着空了一块。
失去了这唯一的联系,北境的凶险在她想象中被无限放大,几乎让她难以安心修行。
思来想去后,她觉得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
于是便从当天开始,就疯狂地接取宗门发布的各项任务。
无论贡献点多少,无论任务多么繁琐枯燥,她都一丝不苟地去完成。
她将所有赚取来的宗门贡献,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目标只有一个。
兑换一个效果更强的子母同心结。
这新的同心结不仅能够更清晰地显示持有者的生死状态,还能大致标示出方位,甚至在紧急情况下,可以进行传讯。
这对于时时牵挂周俊辉的她而言,再好不过了。
不知经历了多少个疲惫的日夜,付出了多少汗水,当她终于将那枚新的母结捧在手心时,一向坚强的她,眼眶也忍不住微微发热。
后来,周俊辉随队轮换,从北境返回宗门休整。
王怡第一时间找到他,将新的子结塞到他手中,千叮万嘱要他务必随身携带。
周俊辉看着眼前明显清瘦了许多的王怡,心中了然,郑重地接过子结,点头应下。
而此刻,王怡独自坐在这片充满回忆的草地上,手中摩挲着那枚母结。
母结上,代表着周俊辉的光点稳定地亮着。
而她储物袋里,还静静躺着两枚未曾送出的子结。
一枚,是为那个行踪莫测,生死未知的魏仁准备的。
另一枚...是...留给郑飞的,也是留给自己的念想。
她望着远山叠翠,眼神却有些空洞,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就在这时,一袭素雅白裙的窈窕身影悄然在她身侧坐下,带来一阵淡淡的清香。
王怡猛然惊醒,转头看去,只见来人竟是宋然师姐。
宋然坐下后不多时便柔声开口:“我都已经快要忘了,当初那个活泼洒脱,甚至有点小蛮横的你,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王怡嘴唇动了动,没有接话,只是默默低下头。
宋然伸手,轻轻握住王怡微凉的手,目光认真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你是我在这观中,为数不多的好友。我不想看到你每天都这个样子...”
王怡闻言,用力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反驳道:“我哪有蛮横?再说了,我也不是小女孩了,人总是要...成长的嘛。”
“你这不是成长。”宋然说道。
“怎么不是?”王怡抬起头,语气带着一丝激动:“我现在每天都会按时修行,从不懈怠。宗门任务,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也都在尽力完成。宋师姐,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嘛?”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宋然没有移开目光,依旧紧紧盯着王怡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让你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你太累了,王怡,从心到身,都太累了。”
王怡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而后转过头,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声音也低了下去:“那也没有周俊辉在北境累...也不会...白白丢了性命…”
宋然沉默了。
她深知这王怡心中的痛,是任何言语都难以化解的。
于是,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王怡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着远方的山峦。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许久,直到太阳逐渐西下。
宋然忽然站起身,然后朝着王怡,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
王怡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宋然。
却见宋然脸上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仿轻声开口道:“王怡小师妹!明天呢,山下的灵溪镇刚好有一场很大,很热闹,也很漂亮的表演!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陪师姐我一起下山去看一看,玩一玩啊?”
“我...”王怡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她没什么心情游玩,更想抓紧时间修炼或者去做任务。
“不准拒绝!”而宋然不等她说完便立刻打断,语气带着坚定:“还有...明天不准带着它!明天一整天,你就只负责陪我,开开心心地玩,放松一下!”
“我...”王怡还想说话,宋然根本不给她机会。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我来找你!你要是敢溜...”
说到这,她顿了顿,眼珠一转,又抛出一个条件:“如果...你明天能陪我玩得高兴了,让我满意了,我就从我爹那里,弄些保命的好丹药,好符箓送给你,怎么样?”
“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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