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被一巴掌抹平了。
这个消息像一场席卷天下的瘟疫，一夜之间，传遍了离阳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没人相信。
“听说了吗？龙虎山没了！”
“哪个龙虎山？天师府那个？”
“废话！还能有哪个！”
“胡扯！那可是道门祖庭，千年基业，说没就没？你家茅房说拆就拆？”
酒楼里，一个刚从边境回来的游侠，唾沫横飞地讲着，周围的人都当他在说书，听个乐呵。
可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消息，从不同的渠道传来，内容却惊人地一致。
“是真的！我表舅的儿子的同袍，就在青州营里，亲眼所见！整座山，‘咻’一下，就变成一个大坑了，光滑得能照见人影！”
“不止！还说离阳大军里，凭空消失了一万人！”
“这算什么，最邪乎的是，武帝王仙芝，被人隔空扇了一耳光！”
“噗——”
邻桌一个正在喝茶的富商，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咳咳……你……你说什么？王老神仙……被人扇了耳光？”
这一下，整个酒楼都安静了。
如果说龙虎山没了是奇闻，万人消失是鬼故事，那王仙芝被人打脸，就是天方夜谭。
那是谁？
镇压江湖一甲子，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的王仙芝！
打他脸？谁敢？谁能？
然而，当一个面色苍白、风尘仆仆的剑客，颤抖着声音说出他从两辽边境听来的消息时，所有的质疑，都化为了呆滞。
“消息千真万确。出手的，自称‘玄黄天主’，是北凉王徐骁……失散多年的第三子，徐无道。”
“北凉……已经认了。”
“轰！”
酒楼里，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大家还在讨论这是何方神圣、哪路妖魔，那么“北凉”这两个字一出来，事情的性质就全变了。
那不是神仙打架。
那是天下两大藩王，以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开始了新一轮的角力。
“徐骁的第三个儿子？他不是只有徐凤年和那个傻子吗？”
“谁知道？人屠的心思，鬼都猜不透！”
“我的天，这天下，是要彻底乱了吗？”
……
太安城，皇宫。
御书房内，一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离阳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下面跪着的几位心腹大臣，脸色铁青。
“荒唐！滑天下之大稽！”
“徐骁！好一个徐骁！他这是要做什么？他是不是觉得，朕的刀，砍不动他北凉的城墙了！”
下面跪着的大臣，噤若寒蝉。
那份来自青州营的军报，他们也看了。统帅周长风的字里行间，透出的不是战败的耻辱，而是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疯癫。
“陛下，此事……太过诡异。当务之急，是查清那‘徐无道’究竟是何来历，万不可被徐骁虚张声势所惑。”一位老臣颤巍巍地开口。
“查？怎么查！”皇帝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龙案，“派谁去查？去那个连王仙芝都吃了瘪的光滑盆地里查吗？还是去问徐骁，他是不是又生了个儿子？！”
“最可恨的是王仙芝！他号称人间无敌，却连朕的一万兵卒都护不住！还被人当众折辱！朕养他武帝城，是让他看家护院的，不是让他给朕丢人现眼的！”
皇帝在御书房内暴跳如雷，可骂归骂，谁都知道，他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对那个神秘的“徐无道”动手？等于直接向北凉宣战。
可若是不管，离阳王朝的脸面，皇帝的威严，就被这一巴掌，抽得荡然无存。
……
相比于离阳的憋屈和愤怒，北莽，则是一片欢腾。
北莽女帝的寝宫内，那位珠帘后的女子，听着手下的密报，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徐无道？有意思的名字。”
“一出手，便让离阳颜面扫地，还揭了王仙芝这天下第一的皮。这份手笔，倒真有几分他爹徐骁的霸道。”
“传令下去，让我们在离阳的探子都动起来。本宫要知道关于这个徐无道的一切。”
“还有，告诉那位太平令，他的机会，或许要来了。”
……
天下风云，因一人而起。
而搅动这一切的源头之一，北凉王府，却显得异常平静。
听潮亭外，一袭世子华服的徐凤年，正蹲在地上，仔细地帮一个缺了门牙的老仆，整理着背后的剑匣。
“老黄，都记住了？”
“记住了，世子。”老黄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牙床，“就说，俺是奉王府的命，去给咱家三公子，送剑的。”
“声音要大，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诶，放心吧世子，俺嗓门大。”
徐凤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眼前这个跟了自己三年，为自己背剑、烧火、挨打的老仆，眼神里有几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郑重。
“老黄，这一趟，很危险。”
“世子，俺不怕。”老黄将剑匣重新背好，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质朴的执拗，“俺这条命，是王爷给的。能为王府跑这一趟，值了。再说，俺也想去看看，那位三公子，是不是真有那么神。”
徐凤年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行了，别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这一去，是给咱北凉立威，是去告诉天下人，我爹的儿子，轮不到别人欺负。”
他凑到老黄耳边，压低了声音。
“顺便，也替我瞅瞅，我这个从天而降的弟弟，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要是他敢装神弄鬼，你就……用剑匣，砸他。”
老黄愣了一下，随即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黄牙。
“得嘞。”
他不再多言，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走出了北凉王府的大门。
他的步伐不快，却很稳。
就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夜里，他跟着世子，走遍江湖的山山水水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天下风暴的中心。
他要去的地方，是那片让神仙都折戟的禁地。
他要去见的人，是那个以“无道”为名的，北凉三公子。
三日后。
两辽边境，一座名为“雁门”的雄关之下。
城门口人来人往，商旅不绝，守城的兵卒懒洋洋地靠着墙。
一个背着破旧剑匣的独臂老头，逆着人流，走到了城门正中央。
他停下脚步，将那沉重的剑匣，带着风声，“砰”的一声，重重地顿在地上。
巨大的声响，让周围的行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侧目。守城的兵卒也皱起了眉头，正要上前呵斥。
可就在下一刻，那老头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与他衰老外表完全不符的、洪亮如钟的声音，吼向了整座雄城——
“北凉，剑九黄！”
“奉北凉王府之命！”
“为我家三公子，徐无道——”
他一字一顿，声音在真气的加持下，传遍了雁门关的每一个角落，震得城墙上的旗帜都在猎猎作响。
“送——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