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回到付家老宅的第三天。
付生依旧每日准时派人送来三餐,只是再没见白穆的身影。
期间,付生安排了一次视频通话。
手机屏幕上,齐家、黄家众人以及付昀夫妇的身影逐一闪过。画面短暂,声音也被刻意限制,这种报平安的方式,用意不言自明——就像绑架案中展示活着的肉票,无声地宣告:人还活着,安分点。
阿瑶紧盯着屏幕,没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从付昀夫妇还算平稳的语气,以及回答问题时的神情来看,他们作为人质,目前处境相对可控。
付琼特意问了两个刁钻的问题——比如赵春梅答应她开家长会时,要穿的衣服是什么?比如最近一次给付昀打电话,最后一句说的什么?
他们答得飞快,足见付生不是搞了纸人蒙混视听。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阿瑶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付生迟迟没有动作反而更印证她们的猜测,这个老狐狸有太多时间布局谋划,以他的行事作风,绝不可能只盯着一个目标。
这样的话,所有人都有危险。
思来想去,跟白穆见面就很有必要。
但眼瞎眼下情况复杂:付生是明面上的敌人,白穆立场暧昧难辨,既要找他寻求合作,又得提防被暗算。
这一切,要从阿瑶的试探说起。
阿瑶忽然想起,付生似乎并未严格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她装作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左脚自然地迈出偏院门槛,余光扫过,十几个看守竟没人阻拦。
“很好。”她心中一动,右脚也随之踏出。
接下来的日子,阿瑶开始了精心设计的“闲逛”,她时而溜达去赵春梅的院子逛一圈,时而去付昀的院子驻足,时而去自己院里喂喂那只乌龟。
当然,每次行动都刻意保持时间间隔,营造出随意的假象。
真正的目标是付生的院子,阿瑶装作不经意地靠近,果然被拦下,每次她都无比配合,反正只是试探,脸上不见丝毫异样。
这样的试探重复了多次。
每次被阻,她都温顺地离开,却在心中默默记下:
守卫的人员配置,轮班时间;巡逻队的路线,什么什么时间在那里巡逻;院墙哪里是突破的薄弱点;可哪里方便藏身;那条路方便撤退等等……
表面上看,是她百无聊赖的散步。
实际上她确认自己可以活动范围:只能在付家内院自由活动。
摸清了禁地区域:付生的二楼小院冲冲守卫,闲人免进。
观察付家守护人员配置:明哨多少、暗哨多少,是如何配置分布。
也测试了守卫反应:只要不靠近付生院子,随便她闲逛。
回到偏院后,阿瑶和付琼两人配合,一张精细的布防图逐渐成形。
既然其他地方已经摸清了,阿瑶更近一步。
当她再次走到付生院子时,有人阻拦,她不在掉头,表示有重要的事,要见他。
付生的主要居所是个小二楼,一层生活起居,二层是书房。非翘歇山重檐,张牙舞爪,但门和窗又都平直死板,内里也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
正如付生其人,内敛又张扬。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无声地出现,示意她可以进了。
这是阿瑶第一次来付生这里,她被带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中年男人止步:“先生在书房等你,请自行上楼。”
楼梯是原木的,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阿瑶调整了下呼吸,继续往里走。
书房的门虚掩着,她轻叩了两下。
“进。”付生的声音传来,听不出情绪。
推门而入,书房比她想象中更简单。
一张宽大的书桌,两把硬木椅子,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各种书籍,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没有挂画,没有摆件,甚至连窗帘都是最朴素的灰色棉麻。
阳光透过平直的窗户照进来,切割出棱角分明的光影,落在坐在付生身上,他穿着家常的深色中山装,正低头翻着一本线装书。
付生终于抬头,眼镜片后的目光沉静如水:“不是说有事?”
阿瑶脊背挺直,直视着付生:“以前上山采药时,听到故事,不知道你有兴趣听吗?”
他摘下眼镜,用软布轻轻擦拭着镜片,书房里只剩下布料摩擦镜片的微响。
“是吗?”付生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动作不疾不徐,“什么故事,值得你专门讲给我听?”
“据说云岭山里有个鬼村,活物一夜之间都消失了。”阿瑶顿了下,“我上山采药时,有个老伯江:说出事当天,那村子出奇的安静,后来他们去查看时,一夜之间,竟然人畜全无。”
“……那些人,都是你杀的?”阿瑶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付生擦拭眼镜的动作,极其细微地停顿了一下。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辩解。
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透过镜片,落在阿瑶脸上,审视着,评估着,更深处的,是一种被岁月侵蚀的漠然。
他缓缓摇头,动作很轻。
“你很聪明,都猜到这步了。”付生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阴霾。“但,那些人……是我也可以说不是我动的手。”
阿瑶心头猛地一跳:“什么意思?”
云岭往事,像腐肉下的毒疮,终于被人挑破了。
起因,就是那个那醉汉口中“神土”。
那个被赌债逼得像丧家之犬的人,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将祖传的秘密卖给了他。
神土?长生?
当时的他,或许还没彻底泯灭人性,怜悯那个醉汉;又或许,是被“长生”点燃了心底贪婪。
他给了钱,让醉汉带路,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踏入了那片死地。
鬼尸岭,光是名字就透着不祥。
惊觉不妙的付生,撤退的命令刚冲出喉咙,死亡便已降临。
泥潭活了。
无数粘稠、漆黑、如同活物般的阴影,无声无息,快得根本看不清,像是拥有生命的沼泽,瞬间缠上最近的猎物,拖拽、吞噬……
他带去而你,甚至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像被沼泽吞没一样……瞬间就没了。
刀枪砍上去,一点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