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萧瑟。
午后,宫墙下的便道,积雪融化,一女子一身鹅黄宫装在朱红色的宫墙下缓缓前行。
身后,一带刀侍卫步步紧随。
宫道漫长且冷清,这两个形单影只的身影,显得更加孤立无援。
二人同行好一会儿了,都未说话。眼看,再转个弯,便是这宫廷中最艰苦的角落,皇宫西北角,也是这皇宫中最污秽和低贱的宫人所在的地方。
终于,长孙贞烈忍不住,他猛然快走几步,来到颜予初身边,沙哑的声音压抑着怒火,“颜大人,你放心,我今晚回去,便会告知嫂嫂,尽快周旋,救你出来。”
颜予初停下脚步,转身看他,目光平静坚定,“不,贞烈。不要为我冒险。如今,代王怕是要逼宫了。就算我还在皇上身边,怕也阻止不了他。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皇上的命,期望太子殿下尽快归来。”
“那你......难道贞烈只能眼睁睁看着你......”长孙贞烈目光满是担忧。
“不要担心我。倒是你,今日,看起来代王似信了你半分,还有半分怀疑。你若为我动作,便前功尽弃了。往后,你的处境会更凶险,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暴露,只有你留在御前,才可能保住皇上的命。”
长孙贞烈点头,“颜大人,保护好自己。”
随即,他垂下头,“不知太子殿下何时才能回来。”
颜予初转头,看向远处的净房和浣衣局的方向,“祖父已找人送信了。按理说,也该到了。我只是担心,殿下他......不相信信中所写。还一度执着着给先太子报仇。”
“那如何是好?”
“御医去了,带了皇后懿旨,想必殿下看了,会尽快回来吧。”
颜予初说完,继续前行。
二人绕过净房,转向浣衣局。管事嬷嬷正在院中看着宫女们搓洗衣裳,看到二人前来,上前道。
“呦,是颜大人,今儿怎么有空到这来啊?”
颜予初看了眼长孙贞烈,转身,走进浣衣局的大门。
长孙贞烈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脊背,心头一紧,感觉温热的泪滑过脸庞。他死死咬紧牙关,让自己的泪别再流下来。
他再一转身,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长孙贞烈不敢置信,他揉了揉眼睛,快步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前。
承香殿内,简伊无所事事,躺在床上小憩,一觉醒来,她觉得口渴,身边清平等宫女一个不在,便起身出了寝殿。
她直奔小厨房,刚到屋檐下,便听闻厨房里有人在说话。
“伏锦姐姐,你说,这太子妃也真够可怜的,是不是?”
简伊脚步一顿,不由得皱起眉。却听厨房中又有人道。
“听闻太子殿下重伤,伤了那个地方,以后怕是都不能那个,太子妃娘娘怕是要守活寡了。”
萧霁月受伤了?简伊蹙眉,她进宫里一天了,却是第一次听说。
“若真如你说那样倒好了,就怕她比这个更惨。”
“哦?伏锦姐姐,快说来听听。”小宫女声音难掩兴奋之色。
太医说已无法再有子嗣。这位肚子里的,是唯一的皇孙了!皇后娘娘为何现在才把她从大牢里接出来,这般金尊玉贵地养着?你真当是疼她这个人?”
“咳咳......”伏锦清了清嗓子,“我听清平姐姐说,皇后娘娘想着这位肚子里可能是唯一的皇孙了,所以才从大牢里接出来......如此养尊处优地养着,不过是等瓜熟蒂落之日......”
伏锦压低了声音,可简伊还是听到她小声道出四字。
“去母留子。”
“哦。”小宫女一声长叹,“怪不得我早上看清平姐姐出去,问她是不是要带桑格郡主过来,被她训斥一顿。还告诫我要管好自己的嘴。”
“哎,太子妃也真够可怜的,这般想念小郡主。”
“行了行了,还是少说为妙,若是被听了去,要受罚的。”
“可是太子妃她......”
“行了,眼下这般,正是好时候,可怜的日子怕是在后面呢。你就别瞎操心了......”
简伊站在廊下,死死咬着下唇,才没有让自己惊呼出声。
怪不得在长孙纤凝要置自己于死地之时,皇后娘娘及时出以援手,只不过是各方势力,在争抢这个孩子的命。
简伊不禁勾唇,昨天到方才,心中那些感恩瞬间化为尘埃。亏自己还下定决心,此生定要对她好。
简伊转身,快步回了寝殿。她利落的换上一身衣裤,束起长发,插好发簪,又将匕首插进靴筒。她看了看时辰,已近晌午,便上了床,盖上被子假寐。
不多时,宫女文杏到来,她端着托盘,正是今日的滋补汤。
“太子妃娘娘,该喝滋补汤了。”
她嘴里含笑,目光温柔。
简伊没有下床,伸手接过,便坐在床上小口吃起来。
待吃完,她将碗放入托盘,扶了扶额头。
“本宫要睡一会儿,若没有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
“是!”文杏点头,应声离开。
简伊躺了片刻,待门外的人走远,起身下地,她稍微整理下床铺,将多余的被子塞进被窝,便推门而出。
屋外,北风还在吹,午后的太阳映着残雪,也没能驱散她心中的寒凉。
她提起气息,脚下生风,如同一道影子般,一闪便来到承香殿的宫墙下。她抬头看,宫墙极高,足有两三丈。
简伊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无力感涌起,以她如今这个情况,怕是很难翻过去。
她沮丧一秒,继续前行,一转弯,便见西北角处,一棵老树后是一个朱红色的角门。她走上前,端详那门,朱漆掉的一块块的。其上,落着一把锈迹斑驳的锁。
简伊推了推门,锁被拉紧,扑扑簌簌落下一些铁锈沫。
想必这锁烂透了。简伊想到此处,从靴中拿出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那最斑驳粗糙的锁闩位置,一下砍了下去。
“叮——”一声脆响,抖落无数铁锈。
“叮——叮——”接连又是两声,削铁如泥的月匕撞击着锈蚀铁锁,擦起火星子。
“嘎达”一声,锁头一分两半。
简伊大喜,摘下锁扔在地上,使劲推开角门,猫着腰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