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爷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忧虑:
“我老伴前段时间检查出了心脏病,医生说要做一个冠脉搭桥手术,可她年纪都那么大了,做这种开胸手术,风险也很高吧,我们实在是纠结啊。”
“不知道徐太太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办法?若是能指点一二,我薛家上下,感激不尽!”
姿态放得很低,像一个为家人忧心的普通老人。
时知渺道:“有详细的检查报告吗?我需要看一下具体的情况才能判断。”
“有的有的。”薛老太爷立刻对旁边的管家示意。
管家迅速拿来一个文件袋,双手递交给时知渺。
时知渺抽出里面的报告和影像片,走到光线明亮的窗边,仔细研究。
厅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徐斯礼也支起下巴看着她。
阳光直射,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被照了出来,目光专注地落在片子上,睫毛偶尔眨动一下。
她对待自己专业的事情最认真,既不是平时“半死不活”的状态,也不是怼他时的剑拔弩张。
徐斯礼看着看着,就莫名想起他们中学时的某个午后。
蝉鸣聒噪,教室窗户半开,窗帘被热风卷起一角,他要回高中部,路过她的教室,鬼使神差的,他往里面瞥了一眼。
就看见她趴在课桌上睡觉,阳光正好直射在她的身上,晒得她额角渗出汗珠,几缕碎发黏在颊边,睡颜安静,又带着点儿被热气蒸腾的不适。
他当时想也没想,侧了下身,挡住了那片灼热的阳光,少年修长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凉,恰好笼罩住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抬起头,脸颊还带着趴睡压出的红印子。
一抬眼,就撞进窗外少年乌黑专注的目光里。
四目相对,他喉结滚动,神情却若无其事,装作只是路过,走了,而她似乎愣了一下,表情茫然……
“啧。”一声焦急又不耐烦的咂嘴声,将徐斯礼的思绪拉了回来。
宋鑫看着时知渺还在那儿研究个破片子,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
昭妍母女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不快点把人要回来,还在这儿浪费时间……时知渺想当医生就回医院当去,在这里喧宾夺主什么!
他就知道她跟着来没安好心,就是为了妨碍他们救出昭妍母女,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还白衣天使呢!
他的目光频频看向徐斯礼,想他出来说句话,可徐斯礼只是喝茶,神情不急不躁,他也不敢催他,只得舔了一下唇。
片刻后,时知渺走回厅内,对薛老太爷说:“这位医生给的诊断和治疗建议都很准确。”
“从目前的检查结果来看,病人的心脏血管病变程度比较严重,位置也关键,冠脉搭桥手术要做也是宜早不宜迟的。”
薛老太爷认命地叹息一声:“既然连徐太太您这样的权威都这么说了,那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辛苦徐太太费心了。”
时知渺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而已。”
目光瞥见宋鑫那焦急的神态,她停顿了一下,而后道,“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他们迟迟不进入正题,大概是因为她在场吧。
也是,当着正牌老婆的面商讨丈夫的情人和私生女该怎么处置,确实很荒诞。
薛老太爷招了一下手:“让佣人带徐太太去吧,我们是老建筑,格局有些复杂,洗手间也有点偏。”
“那就有劳了。”
一个佣人走上前来,时知渺便跟她离去。
薛老太爷摩挲着拐杖,笑着对徐斯礼道:“徐太太真是厉害,年纪轻轻就有这种作为。”
徐斯礼薄唇勾起一丝弧度:“别看她总是一副可以独当一面的样子,其实胆子小得很,所以有些不太美观的事,我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做,趁她现在不在,我把‘礼物’还给薛老太爷。”
“——带上来。”
话音刚落,几名身形健硕的黑衣保镖,就像拖麻袋一样,将三个浑身泥污的男人拖了进来,重重丢在地上。
其中一个男人涕泪横流,连滚带爬地扑向薛老太爷的脚边,哭嚎道:
“爷爷!爷爷救命啊!他们、他们逼我们喝脏雨水!吃泥巴土!爷爷救救我们啊!”
薛老太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猛地看向徐斯礼:“你!你们不是只有两辆车吗?”
他明明从徐斯礼踏入东城的一刻就派人监视住了他们,怎么会连他带了这么多保镖都不知道……不对!
这些保镖又是怎么出现在薛家的?!他为什么也不知道?!
薛老太爷看向管家,管家也不知道啊!没有任何动静啊!
“……”
薛老太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维持了半天的老谋深算,没想到压根就没摸到徐斯礼的底!
徐斯礼的深藏不露,着实是给了薛家人一些震撼。
他双腿随意地交叠,语调淡淡,却落地有声:“兜圈子也兜够了,聊点正事吧。”
……
时知渺从洗手间出来,对等在门外的佣人说:“我先不回正厅了,我可以在这园子里随便看看吗?”
佣人恭敬地欠身:“当然可以,徐太太您请自便。若是要回正厅,沿着这条路走到第一个路口,左转便是。”
“好,谢谢,你去忙吧。”
佣人便先离开了。
时知渺只是想给他们谈话的时间,对看风景没什么兴趣。
何况薛家这个花园也不好看,有种用繁花似锦掩盖行将就木的既视感。
她随意地走着,忽然注意到那边有一扇彩色的玻璃窗,倒是很漂亮,她走了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就在她靠近那扇窗时,里面却传出了薛老太爷的声音:
“……既然徐大少爷贵人事忙,我们也不好再耽误你的时间。老朽斗胆,先问徐少爷两个问题,不知徐少爷可否纡尊降贵,赏脸答一答?”
接着是徐斯礼那辨识度极高的嗓音,听起来散漫,其实是冷淡:“薛老爷子这话说的,真是折煞我了。说来听听。”
时知渺不知道他们从正厅转到这里来谈话。
但既然听到了,她也不会走——她本来就是为了弄清楚,徐斯礼和薛昭妍的来龙去脉才来的东城。
薛老太爷的声音陡然拔高:
“第一个问题!当年带着我薛家女儿昭妍私奔的人,是不是你徐大少爷?!”
“第二个问题!跟昭妍生下那个叫芃芃的野种的人,是不是你徐大少爷?!”
门外,时知渺呼吸一窒,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门内,徐斯礼一句话驳回:“这种问题我‘降贵’不了,不回答。”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身影便从侧门冲了出来!
薛昭妍脸上泪痕交错,扑通一声跪在薛老太爷面前,哭着说:
“爷爷,爷爷!我知道错了!我认罚!”
“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我绝不反抗!只要你们放了芃芃,芃芃她才三岁啊,她从出生起就患有心脏病,短短三年做了两次手术,她已经活得这么辛苦了,你们就把她还给我吧,我求求你们了……”
薛家那位脾气暴躁的三叔,立刻呵斥道:
“这就是祖宗给你的惩罚!让你不知廉耻无媒苟合未婚先孕,把我们薛家的脸都丢光了!所以你的孩子才会有这种报应!”
徐斯礼神色冰冷:“要是真有报应这种东西,你对一个小孩子说话这么恶毒,想必一定会有‘福报’。”
三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