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城的狂欢持续了数日,才渐渐平息下来,
战争的创伤需要抚平,胜利的果实需要消化,庞大的疆域需要治理,一切都在百废待兴中稳步推进,
然而,来自南方的那几匹快马,以及他们带来的临安方面的反应,还是被迅速摆上了贺烽的案头,
书房内,贺烽看完了由董怀安汇总整理的南方情报,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赵构和他们的朝廷,果然坐不住了!”
他将情报递给一旁的李御和慕白,
李御快速浏览,冷笑道:
“他们先是震惊于我们灭乃蛮的速度,继而便是深深的恐惧,据说临安朝堂上为此争论不休,主战派认为我们下一步必然南下,主张立刻整军备武,甚至有人提出要‘先发制人’,趁我军刚刚经历大战,疲惫未复,北击淮南……”
慕白捻须道:
“主和派则以为,连金国,乃蛮这等强虏都败于我军之手,南朝实力远不如彼,妄动刀兵无异以卵击石,他们主张继续隐忍,加固江防,同时遣使示好,甚至……有人私下提出,可以增加‘岁币’,以换取平安……”
贺烽嗤笑一声:
“增加岁币?赵构倒是想得美,他以为花钱就能买来平安?殊不知,这只会助长其苟安之心,消磨其臣民斗志!”
李御道:
“王爷,如今我军携大胜之威,兵精粮足,士气正盛,何不顺势南下,一举统一天下!?”
贺烽转过身,摇了摇头: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望着南方:
“现在还不是我们大举南下的时机,尤其不是我们继续扩张的时机!”
“而且,虽然我们不认他赵家的天子,但名义上,我军治下仍是宋民!”
“大宋立国百年,民心已附,若不是宋金之战时我看他靠不住,我也不愿意有如今的局面!”
说着话,贺烽脸上无尽的落寞
“李御,你只看到了军事上的优势,却没有考虑到其他,我军虽连战连捷,但疆域扩张太快,新占之地的西夏,辽东,漠北,仍需时间消化,彻底稳固!”
“若仓促南下,后方一旦有变,则首尾难顾!”
“其二……”
他指着地图上的江淮地区:
“长江天堑,非漠北草原可比,南朝水师虽不强却比我们强,我军虽陆战无敌,却缺乏大规模水战经验与舰船,强行渡江,风险极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贺烽目光扫过李御和慕白:
“民心,那赵家天子毕竟立国百年,在江南百姓和士大夫心中,仍是正统,我军若贸然以武力南侵,必被视为侵略!”
“恐激起强烈反抗,治理成本极高,我们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天下,而不是一个烽烟四起,人心离散的烂摊子!”
慕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王爷高瞻远瞩,我以为,当前对南朝之策,应以威慑为主,蚕食为辅!”
“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使其不敢北顾!”
“同时,利用贸易,文化,潜移默化,加深南北联系,让南朝百姓乃至士人,逐渐心向我们,待其内部腐朽更甚,民心离散!不用王爷用兵,天下人心向背尽收王爷彀中!”
贺烽有些惊讶的神情看着慕白
“先生所言,正合我意!”
贺烽满脸的赞许!
“告诉周胤,让他继续留在江北,与南朝那边保持接触,岁币,一分不能少,贸易,要继续扩大,可以适当向他们出售一些我们的特产,比如优质的北地毛皮,甚至可以有限度地提供一些他们急需的药材,换取他们的粮食,铜钱,布帛,尤其是——书籍和工匠!”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我们要的,不仅是他们的钱粮,更是他们的技术和文化底蕴,加大对南朝的情报渗透,重点是军备,政局,以及那些不得志的能吏干才,能拉拢的,尽量拉拢过来,”
“另外……”
贺烽沉吟片刻:
“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给赵构,语气可以稍缓,重申我无意南下,愿与南朝和平共处!”
“共保百姓安宁,但也要明确告知,镇朔军扞卫疆土之决心,不容挑衅,若有犯境,必加倍奉还!”
“软硬兼施,方为上策!”慕白抚掌笑道,
“至于军队……”
贺烽看向李御:
“休整,编练不可松懈,加强对新兵,尤其是水军苗子的训练,我们在黄河,汾水的水师也要扩建,未来若是涉及水战,离不开一支强大的水军,”
“是!王爷!”
李御肃然领命,
就在贺烽定下对南朝方略的同时,来自克烈部,蔑儿乞部等漠北残存较大部落的使者,也陆续抵达了大同,
他们在亲眼见识了大同的繁华和军容,并得知乃蛮部覆灭的详细经过后,态度变得无比恭顺,纷纷表示愿意尊奉镇朔王为草原共主,接受册封和协理官,
贺烽对这些使者给予了隆重的接待,重申了“相安无事,互通有无”的政策,并赐予了各部首领相应的名号和赏赐,漠北的局势,进一步趋于稳定,
北方暂告平定,南方保持威慑,西辽新败无力东顾,镇朔军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战略稳定发展期,
贺烽深知,这个窗口期极其宝贵,他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内政建设之中,
在大同,扩建的军械监新区日夜轰鸣,水力锻锤的声音不绝于耳,
新的炼钢炉不断被建造出来,工匠们在尝试改进弓弩的射程和威力,甚至开始小规模试制利用火药的新式武器,
在各地,屯田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流民被妥善安置,荒地被大量开垦,水利设施得到修缮,
由慕白主持的,在宋律基础之上新修订的新律法,也开始在各道,州试行,力求公正清晰,抑制豪强,保护平民,
科举制度被进一步完善和推广,不仅考经义文章,也增设了很多实用学科的推广,力求选拔出真正能治理地方的人才,
许多原金国,西夏乃至南朝不得志的文人,工匠,在优厚待遇和开放政策的吸引下,纷纷北来,
军队方面,在张德柱,李德忠,苏锐,曹武等人的主持下,大规模的整编和换装持续进行,老兵得到休养和提升,新兵接受严格的训练,
以朔方牧骑,漠北铁骑为代表的“以夷制夷”军阵,也在实战和磨合中逐渐形成战斗力,
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然而,潜流依旧在暗处涌动,南朝的猜忌与日俱增,边境摩擦时有发生,西辽耶律大石败而不僵,仍在舔舐伤口,被拆散安置的乃蛮等部残余,未必没有复起的野心,庞大的镇朔军体系内部,利益的重新分配也必然伴随着各种矛盾和斗争……
这一日,贺烽在视察完大同城外的屯田后,登上了北城墙,
放眼望去,田野新绿,道路纵横,远山如黛,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路还很长……”
他轻声自语,安民养民的路,才刚刚走完前半程,后半程的挑战,或许更加艰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