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好一个朱家!
这朱家行事之跋扈、手段之阴毒,当真令人怒发冲冠、愤恨难消!
“张彪。”
李孝寿的声音低沉且清晰,在囚室内那令人几近窒息的死寂中悠悠传开,似一缕冷风,悄然划过这压抑的空间。
“卑职在!”
张彪猛地挺直了腰背,按在刀柄上的手因用力而青筋凸起。
“安排人给我看牢了他了。”
李孝寿的声音冷若寒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压在人的心头。
“给他备好纸笔!让他把方才所说的一切,包括所涉及的人名、地点、时间、手段,还有那埋尸的具体所在,巨细无遗、一字不落地全部写下来。”
“记住,写完后必须签字画押,切不可有半分差池。”
“喏!”
张彪沉声应道,声音沉稳且坚定。
他心中明镜似的,一旦写下这份供状,孙有财便如同踏上了绝路,再无回头的可能。
李孝寿深深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眼神空洞涣散却又隐隐透着一丝希冀的孙有财。
而后,便不再言语,转身迈开大步,朝着牢门走去。
那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得令人发慌的甬道中悠悠回荡,比来时愈发沉稳,愈发坚定。
甬道两侧囚室里,时而传来囚犯的呜咽,时而又陷入死寂。
此刻听来,这些声音竟好似无数冤魂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悲鸣。
它们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正满心期盼着昭雪之日的到来。
李孝寿走出那厚重的牢门。
刹那间,一股凛冽肃杀之气从他身上汹涌而出。
外面守候的狱卒被这股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一步,纷纷垂首,大气都不敢出。
“大人……”
一众狱卒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惶恐,惴惴不安地开了口,眼神中满是敬畏。
然而,李孝寿仿若未闻,脚步丝毫未停,径直朝着地牢出口的方向大步流星走去。
只留下一道冰冷的命令,那声音狠狠劈开地牢中浑浊压抑的空气:“即刻传令!”
“点齐三班衙役,调集本府所有精干捕快,不得有误!”
“封锁城南永利当铺前后所有通路,连一只苍蝇都休想进出!”
“另调一队人马,速去通知在码头的吴捕头。”
他猛地顿住脚步,侧首看向紧跟在身后的张彪。
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寒光闪烁,杀机如汹涌的潮水般毕露无遗,“给我围了码头后面的隆昌旧粮仓!
“若是有胆敢反抗者……”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似惊雷炸响:“格杀勿论!”
......
城南的永利当铺,门脸瞧着并不阔气,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低调氛围,好似生怕引起旁人过多的注意。
然而此刻,它已被开封府的衙役们围得密不透风,犹如铁桶一般。
肃杀之气如浓稠的雾霭,弥漫在街巷之间。
惊得邻近的铺户纷纷紧闭门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祸上身。
李孝寿并未亲自踏入当铺。
而是,坐在当铺对面临时征用的一处茶肆二楼雅间。
窗户微微敞开一道缝隙,他冰冷的目光穿透薄暮,直直地锁定着当铺那紧闭的大门。
而张彪,则亲自率领一队人马,如猛虎下山般冲了进去。
不多时,里面便传来短促而急切的喝令声、器物翻倒的杂乱声,以及几声惊惧到极点的哀嚎。
又过了一会儿,张彪的身影出现在当铺门口。
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沉重的乌木匣子,脚步匆匆地穿过街道。
那噔噔噔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他
一路小跑着上了茶肆二楼,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之色,双手将木匣恭恭敬敬地呈到李孝寿面前的小几上。
“大人!找到了!”
张彪声音低沉,却难掩那一丝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就在后院一处暗格里,那钱贵还想负隅顽抗,被兄弟们给制住了。”
“这匣子……可不轻!”
李孝寿的目光缓缓落在乌木匣上,眼神中透着几分审视。
这匣子的做工极为精巧,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匠人手艺的不凡。
他伸出手指,轻轻拨开铜扣。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匣盖缓缓开启。
刹那间,映入眼帘的,并非寻常的账册,而是一叠厚厚、泛黄且发脆的契纸!
最上面一张,赫然是刚刚被判抄家、权倾一时的高俅名下,位于东京城内的一处豪华府邸的地契!
李孝寿的眼神骤然一凝,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朱家的手段,当真是通天彻地!
这高俅才失势几日?
他们竟敢在风口浪尖上浑水摸鱼,硬生生将这泼天富贵的地契弄到了手!
这需要何等的手腕和胆量?
又是动用了哪条见不得光的门路?
他压下震惊,目光移向第二张。
紧随其后的,竟是另一位不久前被判流放、家产充公的官员的府邸地契!
李孝寿的手指微微发颤,一张张往下翻看。
一张张沾满无辜者血泪的田契、地契,此刻却如尘埃般,混杂在更多令人心悸的名字之中。
皆是近期获罪倒台的各级官员、豪强被籍没的产业!
越看,李孝寿的心越是沉入冰窟,寒意刺骨。
那李寡妇等人被强占的根基,在这些动辄价值连城、象征过巨大权势的府邸庄园地契面前,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厚厚一叠地契,哪里是产业凭证?
分明是朱家罪恶累累的铁证!
每一张纸背后,都意味着一个家族的倾覆、一场巧取豪夺的肮脏交易。
不知动用了多少阴私手段,牵连了多少无辜与失势者。
这哪里是积累财富?
分明是在累累白骨与废墟之上,筑起他们罪恶的丰碑!
待胸中翻涌的惊怒稍平,李孝寿深吸一口气,拨开那叠如山般沉重、浸满血泪的地契。
地契之下,赫然压着几本装订略显粗糙的书册。
封面空无一字,纸张亦是市面上最廉价的黄麻纸,透着一股粗粝感。
然而,当李孝寿随手翻开最上面一本,目光落在最新的一页记录上时。
一股比方才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连呼吸都为之一窒。
这看似不起眼的册子里记录的东西,一旦流传出去,定会在汴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让无数人瞠目结舌、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