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笛音如同无数根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沈七的耳膜,搅动着刚刚经历剧痛而脆弱不堪的识海。视野里残留的血污和破碎的黑斑尚未完全消退,那数道从嶙峋怪石后扑出的赤红身影,已裹挟着浓烈的血腥甜香,封死了所有退路。
腕间银铃在诡异的笛音催动下疯狂震颤,薄如蝉翼的弯刀划破寒潭湿冷的空气,直取他周身要害!重伤未愈,气力虚浮,连站直身体都牵动着撕裂的痛楚,沈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刀弧在视野里急速放大。
“趴下!”
钱多多的嘶吼带着破音,肥胖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敏捷,猛地将沈七扑倒在冰冷的潭石上。嗤嗤几声,锋利的弯刀几乎是贴着钱多多的后背划过,将他那件华贵的锦缎外袍撕裂开几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内里镶嵌着火蜥鳞的软甲,鳞片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白痕。
与此同时,一道冰蓝的匹练横扫而出!
苏映雪动了。她没有丝毫言语,寒霜剑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剑身嗡鸣,带起肉眼可见的凛冽寒气。剑光所及,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瞬间凝结出无数细小的冰棱。她没有选择与那些鬼魅般的身影缠斗,剑尖点地,磅礴的冰寒剑气如同投入水面的巨石,轰然炸开!
轰——!
以她立足点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冲击波急速扩散!寒潭边缘的浅水瞬间冻结成坚硬的镜面,潮湿的苔藓、低矮的灌木,乃至那些嶙峋的怪石表面,顷刻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坚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扑在最前面的三名幻音教徒,还保持着凌空下击的凶狠姿态,身体却被瞬间冻结在半空中!她们脸上的杀意凝固,赤红的衣衫上挂满了冰霜,如同三尊骤然失却了生命的血色冰雕。
腕间的银铃被冰封,那凄厉催魂的笛音戛然而止。更远处,另外几道赤影也被急速蔓延的冰层封住了双脚,如同陷入粘稠的树脂,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僵硬,脸上第一次露出惊骇欲绝的表情。
刺骨的寒气弥漫开来,连钱多多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沈七被扑倒在冰面上,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骨髓,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为之一清。他挣扎着抬头,视线越过钱多多宽厚的肩膀,死死锁定住那些被冰封或迟滞的赤红身影。
机会!苏映雪强行冻结如此大范围的冰封领域,代价必然巨大,她的脸色在冰蓝光芒映衬下显得异常苍白,握剑的手腕甚至在微微颤抖。这冻结不可能持久!
“胖子!左耳!”沈七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绝境中磨砺出的锋利。他刚才看得真切,在那些傀儡被冻结的刹那,它们唯一没有被厚厚冰层完全覆盖、甚至还在微微搏动的部位,正是左耳!那地方似乎镶嵌着什么,在冰层下透出一点微弱却诡异的暗红光泽。
钱多多反应快得惊人,沈七话音未落,他那肥胖的身躯已经如同压紧的弹簧般弹了起来。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扣住了一枚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足有巴掌大的火纹钢片——正是赤阳州矿洞特产的那种带有天然火焰状纹路的坚硬矿石。他没有半分花哨,肥胖的身体爆发出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凶狠速度,目标明确,直扑最近一尊被完全冻结在半空的“冰雕”!
“给老子碎!”钱多多怒吼着,手臂上贲张的肌肉几乎要撑破衣袖,手中那边缘锋锐的火纹钢片,带着他全身的蛮力与矿工特有的狠劲,狠狠朝着那傀儡的左耳位置砸了下去!
咔嚓——!
坚冰碎裂的脆响异常刺耳!那被冻结的赤红身影,整个头颅在钱多多这蓄力一击下,如同一个脆弱的冰西瓜般轰然爆开!碎裂的冰晶混合着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粘稠液体以及一些灰白色的、非骨非石的碎块,四散飞溅!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硫磺、腐败血液和奇异甜香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在那破碎的头颅中央,一块婴儿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晶核暴露出来。它并非纯净的晶体,内部仿佛包裹着粘稠流动的污血,更深处,似乎有一团扭曲、暴戾的黑影在疯狂撞击晶壁,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纯粹的、冰冷刺骨的怨恨与毁灭气息,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
沈七瞳孔骤然收缩!这气息…与斩魔台上冰魔虚影溃散时的最后嘶吼,何其相似!这根本不是什么机关核心,这是被强行拘禁、污染扭曲的魔物残魂!
“嗬……嗬……”那无头的傀儡身躯并未倒下,反而在头颅爆碎的瞬间剧烈地抽搐起来,胸腔内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紧接着,它那被厚厚冰层覆盖的胸腔猛地鼓胀、撕裂!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和冰块碎裂声,几根断裂的、明显是赤阳州矿洞特产的“火纹钢”构件混合着晶石的碎片,如同被炸膛的弩炮轰出,裹挟着腥风,朝着近在咫尺的沈七和钱多多激射而来!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沈七重伤之下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闪避,钱多多刚刚全力砸碎一颗头颅,身体正处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状态!
千钧一发!
一道冰蓝色的剑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沈七身前。苏映雪的身影快到留下残影,寒霜剑在她手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冰弧。叮叮当当!数声急促如暴雨打芭蕉的脆响,那些激射而来的致命碎片大半被冰蓝剑光精准地磕飞、震碎。
然而,终究有一截断裂的、边缘锐利如獠牙的暗红色火纹钢构件,如同毒蛇般刁钻地穿透了剑幕的缝隙,狠狠撞在苏映雪匆忙回护的左臂外侧!
嗤啦!
布帛撕裂,血花飞溅!苏映雪闷哼一声,身形被那股巨大的冲力带得微微一晃。
沈七的心猛地一沉。这伤……这诡异的冰霜……
“令牌!”钱多多眼尖,指着那傀儡爆裂的胸腔内部惊呼。就在那断裂扭曲的晶石管道和火纹钢构件的残骸中,一块巴掌大小、边缘被腐蚀得有些模糊的黑色金属牌,正卡在一根扭曲的晶柱上。牌面似乎刻着一个模糊的建筑轮廓,隐约是楼阁模样。
沈七强忍伤痛,一步抢上前,也不顾那傀儡胸腔内还在冒着诡异的暗红烟雾和刺鼻气味,伸手一把将那金属牌拽了出来。入手冰冷沉重,非金非铁,带着浓重的硝石和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味道。牌面中央,清晰地阴刻着三个小篆古字——“听雨楼”!
翻过令牌背面,一行细如蚊蚋、却力透牌背的刻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沈七的眼底:
「圣女血炼丹处:皇陵地宫。」
皇陵地宫!
这四个字如同四道惊雷,同时在沈七和苏映雪脑中炸响!寒意,比寒潭的冰水,比苏映雪剑气冻结的万物,更加刺骨,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
钱多多凑过来一看,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皇…皇陵地宫?那不是…那不是……”他猛地抬头,看向苏映雪,又看向沈七,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那不是当年清云仙宗的……山门遗址吗?!”
故土,祖庭,无数清云英魂安息之地,如今…竟被标注为以圣女之血炼丹的魔窟?
苏映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左臂伤口蔓延的灰白冰霜似乎都停滞了一瞬。她握着寒霜剑的手指,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是震惊,是彻骨的悲凉,更是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焰!清云的血,竟被引入那埋葬祖辈的陵寝,炼作邪丹?
沈七死死攥着那块冰冷的“听雨楼”令牌,指尖深深陷入坚硬的金属之中。牌面冰冷的触感混合着背面那行字带来的灼烫,如同冰火交煎。他看着苏映雪手臂上那迅速蔓延的灰白冰霜,看着那伤口边缘诡异的凝结,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这傀儡的伤,这冰霜…与之前太子咳出的冰霜,何其相似!难道……
寒潭死寂。只有傀儡残骸偶尔发出的“噼啪”碎裂声,以及苏映雪伤口处冰霜无声蔓延的细微声响,在死寂中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