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秋收,着实让家家户户都松了一口气。
粮仓里堆满了谷物,那金灿灿的黄豆,更是喜人。
张大山看着这些饱满的豆子,心里头又活泛开了新念头。
这黄豆,除了榨油、磨豆面,还能做一样顶顶好的吃食——豆腐。
在他那个时代,豆腐可是寻常百姓家餐桌上的常客。
鲜嫩爽滑,营养丰富,做法还千变万化。
若能在这大宁朝把豆腐做出来,不仅能给家里人换换口味,说不定还能给村里添个新营生。
“栓子,你过来一下。”张大山把正在酒坊里忙活的四儿子叫了过来。
栓子如今在酿酒制酱上已是颇有心得,对这些发酵的门道也算熟悉。
“爹,您叫俺?”栓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恭敬地问道。
张大山指着院子里晾晒的黄豆,笑道:“栓子啊,爹看着咱们家今年这黄豆收成不错。”
“光是榨油磨面,也有些单调了。”
“爹琢磨着,咱们是不是能用这黄豆,再捣鼓出点新吃食来?”
“新吃食?”栓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他知道自家爹爹脑子里总有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儿。
“爹,您说的是啥好东西?”
“豆腐。”张大山笑着吐出两个字。
“豆腐?”栓子挠了挠头,满脸的疑惑。
这名儿,他可是头一回听说。
张大山耐心解释道:“这豆腐啊,是用黄豆磨成浆,再用一样叫‘卤水’的东西一点,就能凝结成白嫩嫩的块儿。”
“吃起来又嫩又滑,还带着股子豆香味儿,美得很。”
“不仅能直接凉拌、炖汤,还能做成麻婆豆腐、红烧豆腐,往后还能做豆腐干、豆腐皮、臭豆腐……”
张大山把自己记忆里那些豆腐的美味做法,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
听得栓子在一旁直咽口水,眼睛里满是向往。
“爹,这黄豆硬邦邦的,真能变成您说的那样?”栓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能不能成,试试不就知道了?”张大山胸有成竹地笑了。
“这做豆腐的法子,是爹以前在外头闯荡的时候,见过旁人做过类似的,也听人说起过一些门道,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不过,要做豆腐,得先有一样关键东西——卤水。”
栓子更迷糊了:“卤水?那是啥?咱们家有吗?”
张大山解释道:“卤水,也叫盐卤,就是制盐后剩下的那点儿水,味苦,能让豆浆凝固。咱们这儿不靠海,没海盐卤水,不过爹知道个土法子制卤。”
“有些地方盐碱地多,那地皮上就能刮下盐碱土。把那盐碱土弄回来,用大锅熬煮,再用细布过滤掉杂质,剩下的水慢慢熬,等水分蒸发得差不多,底下就会析出些白花花的结晶,那就是卤块,化开就是卤水了。”
“这东西点豆腐,那香味儿才正宗呢。”
他想起村里有些地块盐碱重,便吩咐栓子:“你带几个人,去村东头那几片盐碱地,刮些面上的盐碱土回来,咱们先试试这法子能不能成。”
“要是这土法卤水不成,咱们再想别的辙,比如用石膏,或者找赵掌柜看看能不能从海边捎些海卤回来。”
栓子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这做豆腐还有这么多门道。
“爹,俺这就去!”他应了一声,立刻带了几个小子,扛着家伙什就往村东头去了。
过了小半日,栓子他们便用箩筐抬回了好几筐泛白的盐碱土。
张大山又指导他们如何搭个简易的过滤架子,用干净的蒲席做滤层,将盐碱土放在上面,再慢慢地淋水,收集那渗下来的浑浊卤液。
这卤液收集起来后,又倒进大铁锅里,用文火慢慢熬煮。
随着水分一点点蒸发,锅底果然开始析出一些白花花的、带着苦涩味的结晶。
“成了!爹,您看,这就是卤块吧?”栓子用小木勺刮了点锅底的结晶,尝了尝,虽然苦得直咧嘴,可眼睛里却满是兴奋。
“嗯,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张大山也捻起一点尝了尝,点了点头,“这苦味儿对了,应该能用。”
“把这些卤块都刮下来,用干净的坛子装好,回头点豆腐的时候,用温水化开一些,慢慢试着用。”
“这卤水制好了,咱们才能开始做豆腐。”
“虽然也是头一回试手,怕是也得费些工夫,但你小子平日里就喜欢琢磨这些发酵的门道,这做豆腐,跟那做酱油、酿酒,倒也有几分相通之处。”
“爹把这做豆腐的步骤仔细跟你说说,你领着几个机灵点的小子,就在榨油坊旁边那空地上,先搭个小棚子,慢慢地试。”
“要是真能把这豆腐给做出来了,那咱们青石村的饭桌上,可就又多了一道好菜,说不定还能给村里添个新营生呢!”
栓子一听这话,那干劲儿立刻就上来了。
他本就对这些能把寻常食材变成美味的技艺充满了兴趣。
如今听爹爹说这豆腐不仅好吃,还能卖钱,那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爹,您就瞧好吧!俺指定把这豆腐给它琢磨出来!”栓子拍着胸脯保证道。
于是,在张大山的亲自指点下,栓子便领着几个平日里在酒酱作坊帮忙的、手脚也还算勤快的年轻后生,开始了这“豆腐初试”的探索。
这做豆腐,头一步便是选豆、泡豆。
得挑那颗粒饱满、没有虫蛀的上好黄豆,用清冽的山泉水浸泡。
泡足了时辰,那黄豆变得圆滚滚、胖乎乎的,才算是第一步妥当了。
第二步,便是磨浆。
这可是个力气活,也是个细致活。
张大山让他们把泡好的豆子,拉到村里的水碓磨坊去。
借着那水力石磨,倒是省了不少力气,磨出来的豆浆也格外细腻。
磨好的豆浆,还得用干净的细纱布,仔仔细细地过滤了好几遍。
把那豆渣都给它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那乳白色的、带着浓郁豆香味的纯豆浆。
接下来,便是煮豆浆。
这煮豆浆的火候,张大山是千叮咛万嘱咐。
火大了容易糊锅,火小了又煮不透,豆腥味儿去不掉。
栓子他们也是小心翼翼,守在灶台边,时刻注意着火候和豆浆翻滚的情形。
直等到那豆浆滚开,上面浮起一层厚厚的豆皮,那浓郁的豆香飘满了整个小棚子,才算是大功告成。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便是“点浆”了。
栓子将那新制的卤水,用温水化开,小心翼翼地,按照父亲教的法子,一点一点地往那滚烫的豆浆里洒。
一边洒,一边用木勺轻轻地、朝着一个方向搅动。
“慢点,再慢点,”张大山在一旁仔细盯着,“看着那豆浆开始起花儿,像那云彩片儿似的,就差不多了。”
栓子屏住呼吸,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像前几次那样,把好好的豆浆给点成了苦涩的豆渣。
果然,随着那卤水一点点地加入,锅里的豆浆开始慢慢地变化。
先是变得有些浓稠,然后便开始出现一些细小的、雪白的絮状物。
渐渐地,那絮状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终凝结成了一锅嫩白色的、颤巍巍的豆腐脑。
“成了!爹!成了!这……这就是豆腐脑吧?”栓子激动地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
“嗯,这只是头一步。”张大山笑道,心里也松了口气,“接下来,还得把这豆腐脑舀到铺了纱布的模具里,把多余的水分压出来,才能成真正的豆腐。”
他们又手忙脚乱地,将那热气腾腾的豆腐脑舀进铺了干净纱布的木头模具里。
再用几块干净的石板压上,等那多余的黄浆水慢慢沥出。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张大山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让他们把石板挪开,解开纱布。
一板热气腾腾、白嫩如玉、还带着几分颤巍巍的豆腐,便完整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豆腐,散发着纯正的豆香,用小刀轻轻一切,便能感觉到那份细腻与滑嫩。
“尝尝,都尝尝鲜!”张大山招呼着。
栓子他们几个,早就等不及了,各自用小碗盛了一块,也顾不上烫嘴,便往嘴里送。
“唔……好吃!太好吃了!”
“又嫩又滑,还带着股子清甜味儿!一点也不苦!”
“这……这真是黄豆做的?俺以前咋就不知道黄豆还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
几个年轻后生,一边呼着热气,一边赞不绝口,先前制卤和点浆失败的沮丧,早已被这成功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就连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铁牛,尝了一口之后,也是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王氏和花儿、巧巧她们闻讯赶来,看到这白嫩嫩的豆腐,也是惊奇不已。
“哎哟,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往后咱们家,可就又能添一道新菜了!”王氏欢喜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