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山和周文轩在清溪县城及周边村落,一连转悠了十几天。
每日里早出晚归,把这清溪县的民情风土,算是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日回到客栈,小山对着周文轩说道:“姐夫,这清溪县的日子,比咱们先前想的还要苦啊。”
“百姓们守着这几分薄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却连个温饱都难。”
“我看啊,要想让这清溪县换个样儿,还得从这最根本的农事上头下手才行。”
周文轩也是点头:“山儿说的是。我看着这边的田地,大多还是用那老式的直辕犁,耕得浅,地力也发挥不出来。”
“若是能把咱们青石村那曲辕犁给它推行开来,再引进些优良的稻种、棉种,怕是这粮食产量,就能提上不少。”
小山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事儿,还得先跟那黄知县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先在官田上试种一番。”
第二日,小山便备了些从青石村带来的薄礼,再次拜见了知县黄大人。
他把自己这几日微服私访的所见所闻,以及对清溪县农事的一些个初步想法,都仔仔细细地跟黄知县回禀了一遍。
“大人,下官以为,清溪县百姓之所以贫困,其根源在于农事不兴,耕作之法陈旧,田亩产出低下。”小山躬身说道。
“下官在乡间曾见一种名为‘曲辕犁’的新式农具,其耕作效率远胜旧犁,且能深耕细作,活化土力。”
“另有几种优良稻种、棉种,若能引种成功,亦能大幅提升产量。”
“下官恳请大人,能否拨出几亩官田,由下官亲自督导,试种这些新作物,试用这新农具,以观其效?”
那黄知县听着小山这番话,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笑容。
他心里头琢磨着,这张小山年纪轻轻,倒也是个有想法的,不像那些个只会空谈经义的书呆子。
只是,这农事上的事儿,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万一要是弄砸了,那官田的收成短了,他这个知县脸上也不好看。
不过,转念一想,这张小山毕竟是新科进士,又是南阳府的解元,圣上殿试时也曾对他青眼有加。
如今他主动请缨要管这农事,倒也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
再者,这官田本就有些荒疏,产出也不多,就算让他折腾折腾,也亏不到哪里去。
万一要是真个让他弄出了些名堂,那他这个知县,脸上不也有光?说不定还能在上官面前落个好印象。
想到此,黄知县便呵呵一笑,说道:“张县丞有此为民之心,本官甚是欣慰。”
“既然张县丞对这农事如此有把握,那本官便拨出城郊那五十亩官田,交由你全权打理。”
“所需的人手、耕牛、农具,你可自行从县衙支取,或者从民间招募。”
“本官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莫要误了农时,也莫要让那官田的收成,比往年还差了。”
“多谢大人信赖!”小山连忙躬身行礼,“下官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大人厚望!”
得了黄知县的首肯,小山心里头也是松了口气。
他当即便修书一封,让石头的商队加急送回青石村。
信中详述了清溪县的情况,以及他准备在官田试种新作物、推广新农具的计划。
请父亲张大山,尽快派人送一批最好的稻种、棉花种子过来。
再多打造几把精良的曲辕犁和耧车,一并送来。
若是村里有那经验丰富、又肯出来闯荡的老农,也希望能派一两位过来,帮着指导指导。
张大山接到儿子的信,自然是又惊又喜。
他没想到,小山这么快就在那清溪县打开了局面,而且一上手就抓住了这农事的根本。
“好小子!有魄力!像俺!”张大山高兴地直拍大腿。
当即便亲自挑选了最好的稻种和棉花种子,又让铁牛和柱子连夜赶制了五把崭新的曲辕犁和三架耧车。
还特意从村里挑了两个先前在推广《青石农录》时最是得力、也最是熟悉新作物种植的老农,张河的堂弟张顺和钱大爷的远房侄子钱有福。
“顺子,有福,”张大山对二人说道,“小山如今在清溪县当县丞,想在那边也推广咱们村的种地新法子。你们俩都是种地的好手,也跟着去帮衬帮衬他。”
“把咱们青石村的本事,也带到那边去,让他们也开开眼!”
张顺和钱有福自然是满口答应,能跟着未来的“大官老爷”出去长见识,还能把自家的好技术传出去,那可是光荣的事儿。
他们跟着石头的商队,带着那些“宝贝家伙什”,火速赶往清溪县,助小山一臂之力。
东西一到,小山便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是带着周文轩和那两位从青石村来的老农张顺、钱有福,把那五十亩官田仔仔细细地勘察了一遍。
“张大哥,钱大哥,你们看看这地,土质咋样?适合种些啥?”小山虚心请教。
张顺抓起一把土,捻了捻,说道:“回禀大人,这地看着还成,就是有些板结,肥力也差了些。要是能深耕一遍,再多上些粪肥,种稻子和棉花,应该都没问题。”
根据土质的不同,他们划分出几块区域,分别用来试种水稻和棉花。
又从县衙的佃户和周边村庄里,招募了十几个瞧着还算勤快老实的农户,作为这官田试种的帮工。
“各位乡亲,”小山站在田埂上,对着那些脸上还带着几分疑虑和好奇的农户们说道。
“本官知道,大家伙儿祖祖辈辈都是用那老法子种地,对这些新玩意儿,心里头可能不大信得过。”
“可咱们这日子要想过好,就不能光守着那些老规矩不变通。”
“今儿个,本官就让大家伙儿亲眼看看,这新农具、新种子,到底比那老的强在哪里!”
说着,他便让张顺和钱有福,各自套上一头从县衙借来的耕牛,使唤起那崭新的曲辕犁,在那官田里头,演示起来。
只见那曲辕犁入土轻松,翻起的泥土又深又匀,耕牛拉着也不怎么费力。
比起旁边那些还在用直辕犁吭哧吭哧耕地的农户,那效率,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些清溪县的农户们,先前还带着几分不屑和看热闹的心思。
如今看见这曲辕犁如此神勇,一个个都惊得是目瞪口呆。
“我的老天爷!这……这是啥犁啊?咋这么好使唤?比咱们那老牛筋犁,可要省力多了!耕得还深!”一个老农使劲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是啊,看着那牛拉得都轻快,人也省劲儿!这要是用上这犁,俺一天能多耕一亩地!”另一个汉子也羡慕地说道。
小山趁热打铁,又把那耧车也给推了出来。
“乡亲们,这叫耧车,是专门用来播种的。它能一次开出三道沟,还能同时下种、覆土,比咱们用手撒籽,可要匀实得多,也省事得多!”
他又让张顺和钱有福,演示了一番如何用耧车播种棉花和大豆。
那均匀的行距,那精准的下籽量,更是让那些清溪县的农户们,大开了眼界,一个个都围着那耧车,摸摸这儿,看看那儿,稀罕得不行。
可这新东西虽好,真要让他们自个儿上手,却也不是件容易事儿。
有些老农,用惯了直辕犁,总觉得这曲辕犁使着别扭,不是把沟犁歪了,就是把犁铧给陷进泥里拔不出来了。
“大人,这……这犁使得不顺手啊,还不如俺那老犁呢。”一个老农抱怨道。
小山也不生气,耐心地解释:“老伯,这新家伙什,总得有个适应的过。您照着张顺哥他们教的法子,多使唤几天,保管比那老犁强。”
还有些衙门里的胥吏,平日里懒散惯了,如今看见这张县丞一来就要折腾这些新玩意儿,还得让他们跟着下地盯着,心里头也是老大不乐意。
明里暗里地,也使了不少绊子。
比如,那官田的耕牛,总是“恰好”就病了那么一两头,送去修的农具也迟迟不见送回来。
那分配给试种的种子,也总是“不小心”就少了那么一些,或者掺了些陈年谷子。
小山晓得,这是新官上任,必然会遇到的下马威。
他也不恼,也不急。
对于那些真心想学的老农,他便耐着性子,一遍遍地,手把手地教。
对于那些不配合的胥吏,他也不直接发作,只是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默默地记在了心里,寻思着将来总有算账的时候。
同时,他也主动去拜访了县里几位比较开明、也素有贤名的老乡绅。
把他在青石村的成功经验,还有他对清溪县农事发展的初步设想,都仔仔细细地跟他们分说了一遍。
“各位老先生,小子以为,这清溪县山多地少,要想让百姓富足,唯有向这土地要效益,向这技术要收成。”
“这曲辕犁、耧车,还有那优良稻种棉种,都是小子在家乡亲身验证过的,确能大幅增产。”
那些老乡绅,本就对这个年轻有为的解元县丞颇有好感。
如今听了他的这番话,更是觉得此子非同一般,将来必成大器。
其中一位姓林的乡绅,更是当场拍板:“张县丞有此为民之心,老朽佩服之至!我林家愿出耕牛五头,长工十名,全力支持县丞大人试种新作,推广农技!”
有了这些开明乡绅的带头和支持。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农户们,心思也就活泛了起来。
再加上,小山又从青石村那边,调集了一些用熟石灰改良土壤的法子,还有那堆肥发酵的技术。
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这些参与试种的农户。
“这地啊,就跟人一样,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庄稼。咱们这堆肥,就是给地吃的精料!”
如此这般,忙活了大半个春天。
那五十亩官田,总算是……都种上了张家带来的优良稻种和棉花种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山和周文轩,更是每日里都泡在那田间地头。
带着那些农户,除草、间苗、浇水、施肥,把那伺候庄稼的活计,做得是仔仔细细,一丝不苟。
还真别说,这新种子就是新种子,新法子就是新法子。
没过多久,那官田里的稻苗和棉花苗,长势就明显比周边那些用老法子种的,要好上了一大截。
那稻苗,秆子粗壮,叶片油绿,分蘖也多,看着就喜人。
那棉花苗,更是长得又高又壮,枝繁叶茂,上面挂满了一个个青绿色的小桃子。
等到秋收的时候,这五十亩官田,果然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那稻谷,亩产竟然达到了三石有余!
那棉花,亩产籽棉也超过了二百五十斤!
比起清溪县往年那可怜的收成,简直是翻了好几番!
这一下,整个清溪县都轰动了!
那些先前还对张小山这些“新花样”将信将疑的农户们。
如今看着那堆积如山的金黄稻谷和雪白棉花,一个个都惊得是合不拢嘴,再也不敢有半分小觑了。
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张县丞,是真个有本事,有能耐,能带着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一股子学习农业新技术的热潮,也开始在这贫瘠的清溪县,悄然兴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