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自上而下的,针对帝国权力肌体的,最彻底的刮骨疗毒。
当那废除荫庇唯才是举的惊天圣旨,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天子之剑,斩断了盘根错节数千年的世家门阀之根时,整个帝国都为之失声。
无数寒门学子奔走相告,泣不成声,高呼陛下圣明。
而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公贵胄们,则首次感受到来自底层的冰冷寒意。
朝堂之上,男人们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权力与未来,争得你死我活,面红耳赤。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场更加致命、也更加无声的大火,早已在他们那看似固若金汤的帝国后院悄然燃起。
江南,苏州。
那座因丝绸与运河而富甲天下的人间天堂,此刻却早已没了往日的温婉与从容。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巨大焦虑。
江南商会总舵,那座曾见证无数资本神话诞生的聚宝楼之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即将崩塌的金融泡沫。
“沈会长!”
一个身形矮胖、满头大汗的丝绸厂老板,几乎是用哭腔,对着坐在主位之上的江南商会会长沈万三哀嚎道: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我那厂子里,如今只剩下不到三成的男工了!”
“那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听到那西部神都与新京的招工令!便如同疯了一般!连工钱都不要了!卷起铺盖就往北边跑啊!”
“没错啊,会长!”
另一个脑满肠肥的棉纺厂主紧跟着哭诉,“我那里更惨!如今连烧锅炉的壮丁都快凑不齐了!”
“最要命的是!”
那丝绸厂老板声音都嘶哑了,“东印度公司冠军侯(张开山)大人亲自下的那笔天价军火订单(军用降落伞与高强度帆布)!这个月底便是最后的交货期限了!”
“那可是冠军侯啊!”
“是那个一言不合便炮轰黄金岛的活阎王啊!”
“若我等延误了军机!”
“怕是我等这满堂的脑袋!”
“都不够他砍的啊!”
一番话如一道道催命符!
瞬间便将那早已人心惶惶的聚宝楼彻底拖入绝望的深渊!
所有平日里作威作福、一掷千金的资本巨鳄们,在这一刻都如同即将被送上断头台的死囚,面如死灰。
是啊!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竟会被一场史无前例的“用工荒”给活活逼死!
“都给我闭嘴!”
就在这万念俱灰的死寂之中,一声清冷却充满力量感的女声如同惊雷般轰然炸响!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个一直静静站在沈万三身后为他添茶倒水的年轻女子,竟缓缓走到了台前。
她一袭淡绿色长裙,脸上未施粉黛,却依旧难掩那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便是沈万三的独女,那个自幼女扮男装混迹于“皇家第一女子师范学堂”与“格物大学”之内,早已被新思想的惊涛骇浪洗礼了无数遍的天之骄女——沈如玉。
“爹。”
她未去看那群早已目瞪口呆的老家伙们,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那同样愁眉不展的父亲。
“您忘了。”
“这江南之地。”
“男人虽少了。”
“但女人。”
她顿了顿,那美丽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武则天般的野心与光辉!
“却还有三千万。”
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胡闹!”
沈万三猛地一拍桌子!
“如玉!你疯了吗?!”
“那纺纱织布烧锅炉!皆是粗笨重活!岂是女子所能为?!”
“更何况!”
他气得浑身发抖,“女子进工厂!抛头露面!与男子混杂!此乃伤风败俗!名教之大防!岂容你胡来?!”
“爹!”
沈如玉没有丝毫退缩!
她那清冷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
“大难临头!您还在跟女儿谈名教?!”
“您忘了杏林圣手张丫丫大人是何人?”
“是女子!”
“您更忘了那舌战群儒重塑法典的首席大法官张静姝大人又是何人?”
“亦是女子!”
“她们能救死扶伤!能安邦定国!”
“为何我江南女子!”
“便不能纺纱织布?!产业报国?!”
“这……”
沈万三瞬间语塞!
“至于那技术难题。”
沈如玉的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微笑!
“爹您更是杞人忧天。”
“我皇家第一女子师范学堂格物学院之内!”
“那卧虎藏龙的女天才!”
“可丝毫不比那格物大学的男学霸们少!”
“我今日便在此立下军令状!”
“爹!您只需放权与我!”
“并许我三倍工钱!”
“一月之内!”
“我便可为您招来十万娘子军!”
“为您请来那格物大学的女状元!”
“我要让您让这天下所有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们都亲眼看一看!”
“我女子之手!”
“既能摇摇篮!”
“亦能转乾坤!”
一番话!
如同一篇充满无上女权与自信之光的独立宣言!
在这早已被男权所统治了千年的聚宝楼之内轰然炸响!
所有旧时代的资本巨鳄们,都被眼前这个光芒万丈的年轻女子给彻底征服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正在他们的面前缓缓打开!
而沈万三,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挣扎之后,看着自己这个早已脱胎换骨光芒万丈的女儿。
他那商人的精明大脑疯狂地运转着。
最终,利益战胜了偏见。
“好。”
他缓缓从那总舵主的宝座之上站了起来。
将那枚象征着“江南商会”“最高”“权力”的“黄金”“令牌”,亲手放入了女儿那纤细却又有力的手中。
“从今日起。”
他那苍老的声音充满了无奈与欣慰。
“你便是我江南商会新的……”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