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臂的皮肤下,那三个暗红色的“疼痛字母”仍在隐隐灼烧,像嵌在骨头里的诅咒烙印。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一波微弱却清晰的锐痛、重压与撕裂感,提醒着陈北河昨夜那场以血肉为墨、痛苦为笔的恐怖书写。窑洞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土腥气、劣质灯油的焦糊味、春花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非人的、带着金属冷冽的“信息素”,以及他自己掌心因自残留下的、淡淡的铁锈血腥。
炕上的春花,在昨夜那场由他“疼痛字母”引发的、短暂而剧烈的胚胎“吸食”风暴后,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胸口的起伏几近于无,只有那根连接地心的金色声波脐带,依然以恒定的、微弱的光晕搏动着,证明着那非人生命与她之间残酷的维系。她腹部的坚硬隆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如同中子星外壳的灰白色泽。
刀疤刘蜷缩在角落,怀里抱着那个冰冷的“科技早产儿”——机械婴。他用捡来的破布和废弃电线,勉强将那堆裸露的齿轮、管线、闪烁不定的指示灯包裹起来,像抱着一个随时会散架的、畸形的金属婴儿。机械婴的“呼吸”声是断断续续的电流嗡鸣,一只由劣质玻璃珠制成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黯淡的红光,偶尔扫过陈北河手臂上那三个肉眼几乎看不见、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符号。
“它…又开始了…” 刀疤刘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他的机械眼虹膜深处,幽蓝的运算光芒疯狂闪烁,正死死盯着春花的方向。
陈北河猛地抬头。
昏睡的春花身体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不是痉挛,而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无声的扭曲。她平坦的胸脯,在薄薄的旧衣下,正以一种违反生理的速度迅速隆起、胀大!皮肤被撑得发亮,薄得几乎透明,底下蜿蜒的青紫色血管如同蛛网般凸起、搏动。那不是哺乳期妇女丰满的柔软,而是一种充满了高压、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肿胀!
春花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呜咽,眉头紧锁,蜡黄的脸上渗出豆大的冷汗。她的身体本能地在土炕上无意识地扭动,仿佛想要逃离这种从内部撕裂她的痛苦。
“呃…呃啊…” 破碎的音节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就在陈北河想要冲过去的瞬间——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熟透果实破裂的声音响起。
春花胸前那薄得发亮的皮肤,在左侧乳房的下缘,裂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没有鲜血。
流出的,是光。
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液体,如同融化的星辰,从那道小小的裂口中缓缓渗出。它并不像乳汁那样流淌,而是…悬浮。一滴,两滴…那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液滴,在离开春花身体的瞬间,就挣脱了重力的束缚,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漂浮在窑洞沉闷的空气中。
第一滴“光乳”悬浮着,内部并非均匀的乳白。陈北河的异能——那饱受摧残却异常敏感的对能量和信息的感知——瞬间被刺痛。他“看”到,那滴小小的光乳内部,并非液体,而是一片混沌初开的星云!
无数细小的、尘埃般的粒子在无形的力量下剧烈旋转、碰撞、聚合!炽热的气体被点燃,发出肉眼不可见却能被异能感知到的狂暴辐射!一个原始的、狂暴的恒星胚胎,正在那滴不过米粒大小的光乳核心孕育、挣扎、爆发出第一缕微弱的光!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更多的光乳从春花胸前的裂口渗出、悬浮。每一滴内部,都包裹着一片截然不同的宇宙图景:
一滴内部,是两颗中子星以令人窒息的速度互相缠绕、撕扯,在即将碰撞的瞬间释放出扭曲时空的引力波涟漪(那涟漪的形态,竟与陈北河手臂上代表“撕裂”的疼痛字母诡异地相似)。
另一滴内部,是冰冷的星际尘埃在漫长的引力作用下缓缓凝聚,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螺旋状结构——一个微缩的银河系雏形。
又一滴内部,则是一颗垂死的红巨星,正将自己膨胀的外壳悲壮地抛向冰冷的宇宙空间,形成一圈绚烂而绝望的行星状星云。
母乳星云。
这个词像冰冷的陨石,砸进陈北河混乱的脑海。春花在昏迷中无意识分泌的乳液,每一滴都是一个正在上演创世与毁灭的微型宇宙!
窑洞狭小的空间被这些悬浮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星云水滴”占据。它们缓缓移动,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着微弱的引力牵引,光晕相互交融、晕染,将整个昏暗的窑洞映照得如同置身于宇宙的子宫。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味道——不再是血腥或土腥,而是冰冷的真空、电离的氢原子、恒星核心狂暴的核聚变气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宇宙深处的味道。
“嗡——!”
蜷缩在角落的机械婴突然发出一阵急促而高亢的嗡鸣!它那只玻璃珠“眼睛”中的红光疯狂闪烁,如同过载的探测器。包裹着它的破布下,裸露的指示灯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跳动,似乎被这超越理解的“母乳星云”中蕴含的狂暴信息和能量冲击得濒临崩溃。
“它…它在‘看’!它想要!” 刀疤刘的声音变了调,充满了恐惧和一种莫名的激动。他死死抱着躁动不安的机械婴,那只完好的眼睛,瞳孔放大到极致,倒映着满室悬浮的微型宇宙奇观,充满了人类面对绝对未知的原始敬畏和恐慌。而他的机械眼,幽蓝的光芒已经连成一片,超负荷运算的细微电流声滋滋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烧毁。
连接着春花与地心的那根金色声波脐带,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一条被彻底激活的能量管道。它贪婪地“吮吸”着,一股无形的强大吸力从脐带深处传来,目标直指那些悬浮的、蕴含着微型宇宙奇景的“母乳星云”水滴!
离脐带最近的一滴光乳——内部正上演着恒星诞生的那一滴——被无形的力量猛地拉扯过去!
在接触金色脐带光芒的瞬间,那滴光乳没有破裂。它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溶解在了金色的光流之中!
“轰——!”
陈北河的脑中仿佛炸开了一颗超新星!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纯粹的信息洪流!
他“看”到了:一颗原始恒星核心内,氢原子在极端高温高压下猛地撞碎彼此的外壳,裸露出炽热的原子核,在无法抗拒的强相互作用力下,悍然聚合!释放出撕裂一切的光与热!那是创世的怒吼!是宇宙法则最本源、最暴力的演示!
这股纯粹而狂暴的“恒星诞生”信息流,通过金色的脐带,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涌入春花体内,又毫无阻碍地注入她腹中那个冰冷的、灰白色的胚胎!
“呃啊啊啊——!”
昏迷中的春花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穿透了窑洞的土墙,在死寂的黄土高原上回荡,竟引得远处被“沉默瘟疫”吞噬的农田边缘,几块风化的岩石无声地崩裂!
她胸前那道裂口瞬间扩大!更多的、蕴含着不同宇宙图景的“母乳星云”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
金色的脐带贪婪地吮吸着,像一条饥饿了亿万年的宇宙之蛇。一滴包裹着超新星爆发的水滴被吸入——陈北河的意识瞬间被狂暴的冲击波、致命的伽马射线暴、重元素抛洒的致命绚烂所淹没!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在被这毁灭性的光辉灼烧!
又一滴蕴含螺旋星系的水滴融入——冰冷、浩瀚、令人绝望的空旷感席卷而来,亿万星辰的生灭如同尘埃,个体存在的意义被压缩到近乎虚无。
信息!纯粹到极致、狂暴到极致的宇宙信息!这是远比陈北河用血肉痛苦书写的“字母”更庞大、更本源、更…非人的“文明养料”!
春花的身体在炕上剧烈地抽搐、颤抖。每一次星云水滴被吸食,都像在她体内引爆一颗炸弹。她的皮肤下,血管如同发光的河流般凸起、搏动,颜色在青紫与诡异的莹白之间疯狂切换。她的腹部,那灰白色的坚硬隆起,在吸收了这些狂暴的宇宙信息后,竟开始蠕动!一种缓慢、沉重、仿佛山脉在移动的蠕动!灰白色的外壳下,隐隐透出内部激烈冲突的、混乱的光影——那是无数个被压缩的宇宙在胚胎内部碰撞、湮灭、重组!
“停…停下!它会撕碎她!” 陈北河目眦欲裂,不顾手臂灼烧的剧痛,扑向春花,试图堵住她胸前那不断涌出“星云”的裂口。他的手指触碰到那裂开的皮肤边缘。
冰冷。
一种刺骨的、绝对零度般的冰冷瞬间冻结了他的指尖!那不是血肉的触感,而是触摸真空、触摸星云尘埃的触感!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引力从那裂口内部传来,仿佛要将他的手指吸入那片正在分娩宇宙的混沌之中!
更恐怖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臂皮肤下那三个代表痛苦的暗红字母,在接触到这“母乳星云”气息的瞬间,剧烈地灼烧、扭曲起来!仿佛他卑微的血肉痛苦,在这宇宙尺度的创世与毁灭信息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正在被无情地排斥、碾压!
他根本无法阻止。
金色的脐带如同连接着宇宙的贪婪之喉,疯狂地吮吸着。满室的“母乳星云”水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被那脐带的金光吞噬,化作洪流般的信息注入地心的胚胎。
春花抽搐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不再尖叫,只剩下无意识的、微弱的颤抖。她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而她的腹部,那蠕动着的、透射出混乱光芒的灰白色隆起,却散发出一种越来越强的、令人心悸的存在感。
最后一滴“母乳星云”被吸入脐带。
窑洞里瞬间暗了下来,只剩下油灯那一点微弱的昏黄。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机械婴发出几声低微的、如同哀鸣的电流声。
陈北河僵在原地,手指还停留在春花胸前那道已经不再涌出光乳、却依然散发着冰冷宇宙气息的裂口边缘。他低头,看着春花那张在昏暗中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腹部那如同孕育着整个混乱星系的恐怖隆起。
喂养完成了。
用她的血肉,用她的生命,用她体内诞生的、包裹着微型宇宙的星云乳液。
刀疤刘抱着彻底安静下来的机械婴,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那只完好的眼睛空洞地望着虚空,而那只机械眼,虹膜中的幽蓝光芒彻底熄灭了,只留下一个死寂的黑洞,仿佛运算的核心已被那超越理解的信息洪流彻底烧毁。
陈北河慢慢收回手。指尖残留的冰冷宇宙触感,与手臂上那三个因渺小而被排斥、却依然灼烧着他的“疼痛字母”带来的痛楚,交织在一起。
母乳星云消失了。
但某种更庞大、更恐怖的东西,似乎已经在春花腹中,在那冰冷的地心深处,饱食。
它下一次的“饥饿”,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