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入“幽灵海”的第三个夜晚,海面上开始泛起蓝绿色的磷光。汤米趴在船舷边,手指伸进海水里,磷光便顺着他的指尖流窜,像握着把融化的星辰。少年突然“呀”了一声,指着船尾——我们的航迹在黑暗中拖出条发光的绸带,引来无数银色的鱼群,鳞片在磷光里闪着碎钻般的光。
“肖恩大叔的日志没骗人。”汤米翻着那本磨破了角的航海日志,油灯的光晕在“幽灵海”三个字上跳动,“他说这里的海藻会发光,是海神在给迷路的船引路。”
艾琳正用镊子夹起发光的海藻,放进药瓶里。她的记录本上已经画了三幅草图,标注着海藻的发光周期:“是甲藻,遇到扰动就会发光。但这种浓度太反常了,像有人故意培育过。”她突然压低声音,“你看那些鱼群,它们在绕着船打转,像是在……驱赶什么。”
卡佛举着夜视望远镜站在船头,镜片反射着磷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望远镜里,远处的磷光突然形成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漆黑一片,连星光都被吸了进去。
“是暗流。”老水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是卡佛从直布罗陀带来的老兵,脸上刻着加勒比海的阳光留下的皱纹,“‘幽灵海’的暗流会伪装成磷光漩涡,进去的船就再也出不来。当年我爷爷的船,就是在这儿失踪的。”
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摇晃,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狠狠撞了一下。汤米手里的航海日志掉进海里,磷光立刻在书页周围炸开,照亮了水下一闪而过的黑影——那东西长着纺锤形的身体,背鳍像把锋利的刀,在磷光里划出暗灰色的轨迹。
“是逆戟鲸!”老兵大喊着去解鱼叉炮的固定绳,“它们很少攻击船只,除非……”他突然顿住,指着远处磷光漩涡的边缘,那里有艘船的残骸正随着暗流旋转,船帆上的法国鸢尾花徽章在磷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是法国侦察舰。”卡佛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看来他们比我们先到,却没能过去。”他突然转向我,“日志上有没有说怎么避开暗流?”
我突然想起汤米掉进海里前翻开的那页,肖恩用断指画了个奇怪的符号,像只展翅的海鸟。老水兵看到符号时突然睁大了眼睛:“是信天翁!肖恩的父亲当年就是跟着信天翁群穿过幽灵海的!”
抬头望去,夜空里果然有群信天翁在盘旋,翅膀在磷光的映照下像涂了层银粉。它们的飞行轨迹很奇特,总是避开那些磷光密集的区域,朝着西北方向的一片暗礁飞去。
“跟着它们!”我扳动舵盘,“信天翁知道哪里没有暗流!”
“信天翁号”跟着鸟群转向时,水下的撞击变得更猛烈了。这次我们看得真切,逆戟鲸的背上站着几个黑影,手里举着带倒钩的鱼叉,正试图凿穿我们的船底。卡佛的水兵们立刻用步枪还击,子弹打在水面上,激起一片炸开的磷光,像在黑夜里绽放的烟花。
“是法国的蛙人部队!”老兵啐了口唾沫,往鱼叉炮里填装炸药,“他们训练逆戟鲸当坐骑,专在幽灵海截杀船只!”
艾琳突然从药箱里翻出瓶乙醚,拔掉瓶塞往海里倒。乙醚遇水立刻扩散开来,逆戟鲸们像是被刺痛般发出尖锐的嘶鸣,转身潜入深海,背上的蛙人来不及松手,被拖进了磷光漩涡,只留下几声模糊的惨叫。
汤米突然指着信天翁群落下的暗礁:“那里有光!不是磷光!”
暗礁的缝隙里果然透出微弱的火光,像是有人在礁石内部点燃了火把。当我们靠近时,才发现暗礁上有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口用伪装的海藻遮掩着,里面隐约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是储藏室。”卡佛抽出佩剑,剑尖挑开海藻,“法国人设的中转站,用来存放截获的情报。”
洞穴里弥漫着机油和海水的混合气味,十几个铁皮箱整齐地码在岩壁下,箱盖上的编号从“001”排到“017”。打开最上面的箱子,里面装着的不是情报,而是一排排泛着蓝光的鱼雷,引信上还连着计时器,数字正在飞速跳动。
“是陷阱!”我拽着汤米往后退,就在这时,洞穴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穿法国海军制服的男人举着枪走出来,脸上的刀疤在火光里像条扭动的蛇。
“好久不见,卡佛中尉。”男人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法语口音,他用枪指着我们,另一只手按在墙上的按钮上,“雷肯别勋爵说,你们会来这儿。这些鱼雷,足够把整座暗礁炸成碎片。”
是雷肯别勋爵的首席副官,我们在伦敦塔见过他的画像。卡佛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背叛了王室,也背叛了海军!”
“我只忠于胜利者。”副官冷笑一声,手指就要按下按钮。星火突然从艾琳怀里窜出去,跳到他按按钮的手上,尖利的爪子狠狠挠进皮肉里。副官痛呼着扣动扳机,子弹打在岩壁上,激起一片碎石。
混乱中,汤米抓起地上的根铁撬,狠狠砸在副官的膝盖上。男人跪倒在地的瞬间,卡佛的佩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老兵迅速拆掉了鱼雷的引信,擦了把冷汗:“再有三分钟就炸了。”
洞穴最里面的箱子里,果然藏着我们要找的东西——法国舰队的布防图,还有雷肯别勋爵与法国海军上将的密信,信里写着要在满月之夜偷袭直布罗陀要塞。
“满月就是明天。”卡佛将密信塞进防水袋,“我们必须在黎明前赶到直布罗陀,否则一切都晚了。”
当我们离开洞穴时,信天翁群突然朝着东南方向飞去,翅膀拍打的声音像是在催促。海面上的磷光变得异常明亮,照亮了远处驶来的船影——三艘法国巡洋舰正顺着我们的航迹追来,船头的探照灯像贪婪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
“他们跟着磷光追来了!”汤米大喊着去升帆,“把海藻油泼下去!”
艾琳早已准备好了一桶混着海藻的机油,汤米和老兵合力将油桶推下海。机油在水面上迅速扩散,磷光遇到机油立刻熄灭,我们的航迹瞬间消失在黑暗里。卡佛趁机调整航向,“信天翁号”像条灵活的鱼,钻进了暗礁群的缝隙。
法国巡洋舰追进暗礁区时,船身立刻被锋利的礁石划破,海水涌进船舱,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最前面的巡洋舰撞上块巨大的暗礁,船头瞬间翘起,像只折断翅膀的鸟,在磷光里缓缓下沉。
“信天翁号”冲出暗礁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幽灵海的磷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朝阳的金光,将海面染成一片琥珀色。信天翁群在船头盘旋片刻,朝着直布罗陀的方向飞去。
汤米趴在甲板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本航海日志,书页上的磷光还没完全散去,像撒了把星星。艾琳正在给受伤的星火包扎爪子,小猫的琥珀色瞳孔里映着朝阳,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卡佛站在船头,手里紧握着那袋密信。他的目光望着越来越近的直布罗陀要塞,那里的灯塔已经开始闪烁,像一颗守护海岸的眼睛。
“还有四个小时。”卡佛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力量,“足够我们敲响警钟了。”
我望着远处的海岸线,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胜利。雷肯别勋爵的阴谋还没完全粉碎,法国舰队的威胁依然存在,但只要我们能及时将情报送到,直布罗陀的炮火就会成为最坚固的盾牌。
朝阳越升越高,将“信天翁号”的船帆染成金色。信天翁群在要塞的塔楼上空盘旋,发出清亮的啼鸣,像是在宣告我们的到来。汤米醒来时,正好看到要塞的士兵在升旗,英国国旗在晨风中展开,猎猎作响。
“我们到了。”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他举起肖恩父亲留下的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要塞的方向,“肖恩大叔说得对,信天翁真的能引路。”
我知道,这场航行还没结束。直布罗陀的战斗即将打响,雷肯别勋爵的最终阴谋还在等待我们揭开,但此刻,看着朝阳下的要塞,听着伙伴们的呼吸声,感受着船帆被风鼓起的力量,我心里充满了希望。
因为我们知道,只要向着光的方向航行,就永远不会迷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