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号”驶入泰晤士河时,伦敦的雾比上次更浓了。码头上的煤气灯在雾里晕成一团团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穿猩红色制服的卫兵在巡逻,枪上的刺刀偶尔闪过一丝冷光。汤米把独眼木雕塞进靴筒,靴底踩着码头的石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紧张得腿肚子打颤。
“伦敦塔的守卫换了新面孔。”卡佛压低帽檐,手指着远处塔楼上的哨兵,“他们的肩章是黑色的,不是皇家卫队的制式。”
老卡佛司令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他的披风下摆扫过雾中的水洼,溅起细碎的水花。当哨兵拦住我们时,老司令掏出枚镶金的徽章,徽章上的狮子在雾里闪着微光:“王室特别调查官,要见监狱长。”
伦敦塔的石墙比记忆中更冷,石壁上的囚徒刻痕被雾水浸得发亮。监狱长是个秃顶的胖子,手指上戴着三枚金戒指,看到我们怀里的铁皮箱时,喉结明显滚动了一下:“雷肯别勋爵……今早说要见律师,一直在闹。”
“带我们去他的牢房。”老卡佛的拐杖在石地上敲出不容置疑的节奏,“现在。”
牢房在地下三层,石阶上长满了青苔,每走一步都要抓紧潮湿的石壁。走廊两侧的铁栏后,隐约有黑影晃动,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汤米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少年的手心全是汗:“肖恩大叔说,地下牢房里有会吃人的老鼠……”
“别听他胡说。”艾琳用没受伤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药箱里的听诊器随着脚步轻轻碰撞,“老鼠怕硫磺,我带了不少。”
雷肯别勋爵的牢房在走廊尽头,铁门是新换的,锁上还挂着三把铜锁。透过铁栏望去,勋爵正背对着我们站在窗前,雾从铁窗的栅栏钻进来,在他的黑色披风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你们来了。”勋爵缓缓转身,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更白了,但眼睛里的光却像淬了毒的匕首,“带我的‘礼物’来了吗?”
卡佛突然踹向铁门,锁芯发出“咔哒”的脆响:“别装了,我们知道你想偷王室宝库。”
勋爵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惊得铁栏后的黑影一阵骚动:“宝库?那本来就是雷肯别家族的东西。三百年前,我的祖先帮王室守住了伦敦塔,国王亲手把宝库的钥匙交给他——可惜,后来被你们这些人污蔑成叛国贼。”
汤米突然从靴筒里掏出木雕,举到铁栏前:“你说的钥匙,是这个?”
勋爵的目光落在木雕的独眼上,瞳孔猛地收缩:“把它给我,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关于‘浪荡子号’真正的 cargo(货物)。”
“不是密信吗?”我握紧手里的步枪,枪管在雾里泛着冷光。
“密信只是幌子。”勋爵的手指在铁栏上轻轻敲击,“杰克船长运的是十二箱黄金,是法国国王给苏格兰叛乱者的军费。我父亲当年击沉‘浪荡子号’,就是为了独吞这批黄金。”他突然凑近铁栏,声音压得像雾一样低,“黄金就藏在王室宝库的密室下面,用‘独眼杰克’的钥匙能打开。”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卫兵的惨叫,紧接着是铁器碰撞的脆响。老卡佛的脸色骤变:“是他的人!”
牢房的石壁突然震动起来,勋爵身后的墙壁竟缓缓移开,露出条漆黑的密道。勋爵的身影渐渐隐入黑暗,只留下他的声音在走廊里飘:“想知道真相,就来追我——宝库的门,只在午夜打开。”
卡佛踹开牢门时,密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石壁上的火把还在燃烧,照亮地上的一串湿脚印,通向更深的黑暗。老卡佛捡起地上的一块碎布,布上绣着蛇形纹章:“是‘黑蛇’死士,他们挖通了密道。”
密道比想象中更宽,足够两人并排行走。石壁上刻着模糊的箭头,显然是最近才凿上去的。汤米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火把的光晕里,能看到地上散落着铁锹和镐头——死士们刚离开不久。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密道突然豁然开朗,变成个圆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立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王室的徽章,徽章下面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嵌进独眼木雕。
“是宝库的入口。”卡佛用手拂去石碑上的灰尘,凹槽里有十二道细小的锁孔,“需要转动木雕的独眼,对准锁孔。”
汤米小心翼翼地将木雕嵌进凹槽,当独眼的玻璃珠对准第一道锁孔时,石碑发出“咔嚓”的轻响,一道石门缓缓升起,露出里面的石阶。石阶上铺着红色的地毯,显然经常有人走动。
“他果然来过。”艾琳指着地毯上的脚印,“不止一个人。”
石阶尽头是王室宝库的前厅,玻璃柜里陈列着镶满宝石的王冠和权杖,在火把的光线下闪着刺眼的光。但所有的玻璃柜都完好无损,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他不是来偷这些的。”老卡佛的拐杖在地上磕出沉重的声响,“他要的是密室下面的黄金。”
前厅的地板上有块松动的石板,掀开后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绳子还系在旁边的石柱上,显然有人刚下去过。星火突然窜到洞口边,对着下面发出低沉的嘶吼,尾巴的毛根根竖起。
我顺着绳子滑下去,落地时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这里是个天然的溶洞,钟乳石在火把下像倒挂的冰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溶洞的尽头有扇铁门,门把手上缠着新鲜的麻绳。
“里面有人!”我压低声音,隐约听到铁门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
卡佛和汤米随后滑了下来,老卡佛则在上面守着入口。我们悄悄靠近铁门,透过门缝望去,只见勋爵正举着油灯,指挥几个死士撬地上的石板,石板下露出个木箱的一角,闪着金黄色的光。
“就是它!”勋爵的声音里带着贪婪的颤抖,“十二箱黄金,足够让苏格兰再次独立——到时候,我就是新王国的首相!”
汤米突然撞向铁门,门闩发出“嘎吱”的断裂声。死士们立刻举着弯刀扑过来,卡佛的佩剑在火把下舞成银光,每刀下去都带起片血花。我举起步枪,瞄准勋爵的肩膀扣动扳机,子弹擦过他的披风,打在后面的木箱上,溅起一串金粉。
“抓住他!”老卡佛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上面的卫兵已经赶到,正顺着绳子滑下来。
勋爵见势不妙,突然推倒身边的油灯,溶洞里顿时燃起熊熊大火,钟乳石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的爆裂声。他趁机钻进溶洞深处的暗缝,身影很快消失在浓烟里。
“追!”卡佛捂着口鼻冲进火里,披风的一角被火星点燃。
暗缝比密道更窄,只能匍匐前进。泥土和碎石不断从头顶落下,砸在背上生疼。汤米的火把在浓烟里忽明忽暗,照亮前面勋爵的脚印,一直通向另一个出口——伦敦塔外的泰晤士河码头。
当我们爬出暗缝时,勋爵已经跳上了一艘快艇,引擎正在“突突”作响。汤米举起马库斯的步枪,这次他没有犹豫,子弹精准地打中快艇的油箱,汽油瞬间燃起大火,将勋爵的身影吞没在火光里。
快艇在爆炸声中沉入河底,溅起的水花在雾里凝成金色的雨。卡佛的卫兵们举着枪站在码头边,枪口还在冒烟。老卡佛拄着拐杖走上前,望着河面上漂浮的火焰,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王室宝库时,消防员已经扑灭了溶洞的大火。十二箱黄金整齐地摆在前厅,箱盖敞开着,黄金的光芒映得每个人的脸都金灿灿的。艾琳正在给受伤的死士包扎,那些人脸上的蛇形纹身在火光里像活过来一样。
汤米把独眼木雕放回凹槽,石碑缓缓合拢,将黄金重新藏回黑暗。少年的手指在木雕的独眼上轻轻摩挲,那里的玻璃珠已经在大火中裂开,露出里面的金属线——像条死去的蛇。
“结束了吗?”汤米抬头望向我们,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老卡佛望着伦敦塔的方向,雾已经开始散去,露出天边的第一缕晨光:“雷肯别家族的故事结束了,但大海的故事还在继续。”
当我们走出伦敦塔时,朝阳正好从雾里钻出来,金色的阳光洒在石墙上,将囚徒的刻痕染成温暖的颜色。铁栏后的黑影安静了许多,仿佛也在享受这迟来的光明。
卡佛将十二箱黄金的清单交给王室官员,官员的手抖得厉害,在清单上签下名字时,墨水在纸上晕开了好大一团。汤米把肖恩的航海日志抱在怀里,日志的纸页被火烤得有些卷曲,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
艾琳的药箱空了不少,但她的脸上却带着轻松的笑。星火蹲在她的肩膀上,正用爪子梳理她的头发,把几根雾水打湿的发丝弄得更乱了。
码头上的“信天翁号”已经升好了帆,帆布在晨光里像展开的翅膀。老卡佛站在船头,朝我们挥手,他的银须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蓬融化的雪。
“要上船吗?”卡佛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下一站,加勒比海——听说那里有艘失踪的西班牙沉船,藏着比黄金更重要的东西。”
汤米第一个跳上跳板,少年的靴子在甲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他跑到船头,举起肖恩父亲留下的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南方,指向那片等待着我们的大海。
我知道,这不是结束。就像勋爵说的,故事永远在继续,只要还有海浪拍打着船板,还有伙伴们的笑声在甲板上回荡,还有未知的远方在等待探索。
朝阳越升越高,将“信天翁号”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游向大海的鱼。伦敦塔的钟声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格外清亮,像是在为我们送行,又像是在祝福每一段即将开始的航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