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七年九月四日·记朝正午
公元七年的九月四日,正午时分。记朝的疆域被秋日最为炽烈直接的阳光笼罩,天空呈现出一种近乎灼白的蓝色,万里无云,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气温达到了二十六摄氏度,湿度降至百分之四十二,空气变得干燥而灼热,风吹过脸颊带着明显的烫意,卷起地面细微的尘土,更添燥热。正午的阴影缩至最短,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阳光定格,显得有些静谧而慵懒。
在这片灼热的正午阳光下,记朝的景象大多放缓了节奏。北方平原上,收割后的田野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农夫们多在树荫或家中歇息,躲避着一天中最毒的日头。东部沿海,海面泛着耀眼的银光,沙滩滚烫,连海鸥都躲到了岩石阴影之下。西域的古道上,商队必然寻了绿洲或背阴处休整,驼马安静地反刍。而帝国中部的河南区湖州城外,一处可以遥望到刺客演凌那处宅院的隐蔽小树林边缘,却聚集着几个与这慵懒正午格格不入的、神情紧张而专注的身影。
女性方面的葡萄氏-寒春、葡萄氏-林香、赵柳、耀华兴,以及男性方面的公子田训,经过一路的疾行与小心潜藏,终于再次抵达了这处让他们心有余悸的地方——河南区湖州城,刺客演凌的家园附近。他们躲在茂密的树丛之后,远远望着那座看似普通、内里却暗藏囚笼与危险的宅院,心情都无比沉重。
公子田训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宅院的围墙和出入口,沉声说道:“这里,就是刺客演凌的老巢了。红镜氏很可能就被关在里面。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想办法潜进去,把她救出来。如果能像上次一样,找到机会呼应其内部的‘内应’,里应外合,那成功的把握就会大很多。”
葡萄氏-寒春闻言,秀眉微蹙,脸上带着忧虑和思索的神情,她接口道:“田训公子,说起来是简单,可实际操作起来,真是难如登天啊。那宅院经过上次我们逃脱,戒备定然更加森严。”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不过……我倒是想起,我们或许有几个‘熟悉’的朋友在里面。一个最熟悉的,就是演验,那个孩子,他跟耀华兴关系很好,非常亲近,可以算是华兴认下的小弟弟。如果我们能想办法联系上演验,或许能通过他,了解到刺客演凌存放钥匙的地方,甚至……有机会拿到钥匙?只要能拿到钥匙,打开那扇小黑屋的门,救出红镜氏就容易多了。”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的葡萄氏-林香也立刻想到了什么,她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希望:“姐姐说得对!而且,我倒是觉得还有一个更靠谱的人选——演心!虽然他已经成年了,而且名义上也是跟着刺客演凌做事,经常进出这宅院,但我们都知道,他其实内心跟我们单族走近了不少,对演凌的一些行为并不完全认同。我们私下接触过几次,感觉他不是个坏人,甚至对演凌动不动就抓人的行为流露出过不满。如果能呼应他,得到他的帮助,那救出红镜氏应该更有把握!”
然而,她随即又有些泄气地叹了口气:“可是……就算演心不满,那又如何呢?他毕竟是演凌那边的人,难道还能指望他公然反抗,改变演凌的决定和行为吗?这恐怕不太现实。”
公子田训听着她们的分析,目光依旧紧盯着远处的宅院,他冷静地总结道:“不管是演验还是演心,甚至是其他可能对我们抱有善意的人,只要他们两人中,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并且能够在我们行动时提供帮助,我们就要尽力去争取和利用。多一份内应的力量,我们就多一分救出人的希望。现在,关键是找到安全接触他们的方法。”
听到可能有内应可以帮助,几位女子顿时有些激动,纷纷主动请缨。
葡萄氏-林香第一个举起手,脸上带着决心说道:“田训哥哥,让我进去尝试联系吧!我对演心相对熟悉一些,或许能找到机会跟他说上话,试探他的态度。”
葡萄氏-寒春也立刻举手,语气坚定:“我也去!我可以想办法接近演验那孩子,他年纪小,防备心或许没那么重,而且他喜欢耀华兴,由我们出面,可能更容易取得他的信任。”
而被点名的耀华兴,更是急切地连连举手,声音带着恳求:“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吧!我跟演验的关系最亲密,他真的很信任我!如果我进去,应该最有把握呼应到他,然后想办法骗到刺客演凌的钥匙!只要拿到钥匙,打开小黑屋的门,就能把红镜氏给救出来了!让我去试试吧!”
她们都希望能够为营救红镜氏贡献一份力量,尤其是利用那看似存在的“内应”关系。
然而,公子田训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脸上并没有因为找到潜在内应而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目光扫过三位请缨的女子,语气沉重地打破了她们的希望:“不可能了。你们想的,或许在第一次还有可能。但经历了上次我们利用噪音逼迫他放人,刺客演凌绝非蠢人,他肯定已经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对被欺骗、被里应外合这种事,必然深恶痛绝,绝不会再轻易相信身边任何可能‘不可靠’的人了,哪怕是他的儿子演验,或者看似忠心的演心。”
他看着众人瞬间黯淡下去的脸色,继续冷静地分析现实:“我们必须想我们自己的方法,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内应’身上。依赖内应,风险太高,而且一旦被识破,不仅计划失败,内应自身也会有危险。我们不能一直、每次都指望靠这种不确定的因素。”
葡萄氏-林香、葡萄氏-寒春、耀华兴三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失望和焦急的神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担忧道:
“啊?那……那可怎么办呀?”
“没有内应帮忙,我们怎么进去?怎么救人?”
葡萄氏-林香似乎还不愿完全放弃内应的想法,她站出来,带着一丝侥幸心理说道:“可是……刺客演凌也不可能这么无情吧?他虽然抓人,但对待自己的亲人,比如演验,总归还是会保留一些信任和温情的吧?虎毒不食子啊。”
公子田训点了点头,承认道:“你说得对,刺客演凌确实不会对自己的亲人那么冷酷无情,不然他就真的毫无人性,不配为人了。这是他作为‘人’尚且留存的一点底线。”
听到田训也这么说,葡萄氏-林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燃起一丝希望:“我就知道!刺客演凌终究没有那么无情,没有那么绝情!那我们还是有机会通过演验……”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公子田训接下来的话彻底浇灭了希望之火。田训的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事实的冷静:“但是,林香,你要明白,刺客演凌或许不会对亲人无情,但他已经开始变得没那么傻了!他不再会把关键的、比如小黑屋的钥匙,如此重要的东西,轻易交出去了!他吃过亏,上过当,必然会吸取教训。”
他进一步解释道:“我推测,他现在肯定把钥匙守护得死死的,可能随身携带,或者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隐秘之处。除非是遇到他认为是绝对安全、毫无风险的情况,否则他根本不会把钥匙交出去,哪怕是给自己的儿子演验!具体来说,他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容易上当,警惕性提到了最高。想通过欺骗他身边人来获取钥匙,这条路,恐怕已经行不通了。”
最后的希望被现实无情击碎,葡萄氏-林香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无措:“啊?那……那怎么办呀?内应不行,强攻更不可能……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红镜氏……”
公子田训看着大家沮丧的神情,却并没有跟着一起陷入绝望。他的眼神反而变得更加锐利和专注,仿佛在绝境中寻找着那一线生机。他沉声说道:“我们必须用其他办法!不能只执着于依赖内应这一种手段。不然的话,当对手产生了抵抗性,适应了我们的策略,我们就会陷入毫无办法之地的困境。”
他仿佛在梳理自己的思路,也像是在教导众人,引用了他们熟悉的概念:“就像我们当朝丞相南城羽在其着述中所强调的,任何一个复杂的问题,都不能指望靠单一的手段来解决。人总是会变的,会学习,会适应;而人也总是能想出新的办法,来绕过任何单一的、固定的策略。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本单一的书籍,无论它看起来多么完美,能够应对复杂多变、时刻在演化的现实世界。”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深刻:“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根本就不会因为某一个单一的手段看起来多么巧妙、多么‘好’,就变得不残酷、不复杂了。我们必须认识到这一点。”
他引导着大家的思维:“也许,我们该换位思考一下。把利用内应,仅仅看作是我们的第一种可能的手段,但它不是唯一的,甚至不一定是首要的。当一种办法可能失效时,我们就需要立刻启动另一种手段。办法总会有失效的时候,关键在于我们是否拥有灵活多变、随机应变的思维。只有具备这样的思维,我们才能应对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才能找到生存和取胜的缝隙。不然的话,我们连自身都难保,还谈何去保护其他人呢?”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原本有些陷入死胡同的众人,思路顿时开阔了一些。是啊,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就在这时,公子田训眼中猛地闪过一道亮光,他用力一击掌,声音带着豁然开朗的兴奋:“对了!我想到另一种方法了!”
他指着远处宅院周围的环境,快速说道:“你们看,这河南区湖州城郊外,林木茂盛,我们之前为了蜂蜜也探查过,这附近应该还有野蜂窝存在!我们可以去找一个足够大的、马蜂活跃的蜂窝!”
他的计划逐渐清晰,带着一种大胆和冒险:“然后,我们想办法,在不惊动太多马蜂的情况下,将那蜂窝整个……或者大部分,直接扔进刺客演凌的宅院里面!最好是扔到院子中央,或者靠近他居住的主屋方向!”
他的语气越来越快,带着构想的画面感:“想想看,一旦蜂窝被砸破,里面成百上千被激怒的马蜂倾巢而出,在宅院内四处乱窜,见人就蜇!那会是什么样的混乱场面?刺客演凌再厉害,面对这种无差别、大规模的蜂群攻击,他也必然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甚至他夫人冰齐双也会被波及,宅院内的守卫、仆役都会陷入恐慌和躲避之中!”
他最后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计划的核心:“而就在这片大乱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疯狂的蜂群吸引,守卫松懈,甚至可能连小黑屋附近的看守都会暂时离开岗位去躲避马蜂!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可以趁乱潜入,直接找到小黑屋,想办法弄开门(或许可以利用混乱找到工具,或者趁看守不在尝试撬锁),把红镜氏给救出来!”
这个计划虽然听起来同样冒险,甚至有些……损,但却充满了出其不意的巧妙和可行性!它完全跳出了依赖内应或强攻的思维定式,利用了外部环境和生物的特性来制造混乱。
葡萄氏-林香听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看着公子田训,眼中充满了敬佩和不可思议,喃喃说道:“田训哥哥……你……你这个方法……还真的……好灵活啊!简直是从没人想过的角度!有了你这样随机应变的头脑,我们肯定能救出红镜氏的!”
公子田训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情况紧急,他也只是摆了摆手,模仿着某种语气,故作轻松地说了句:“嘿嘿嘿,过奖了过奖了,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现在,我们得赶紧分头行动,寻找合适的蜂窝,并且制定更详细的潜入和接应计划!时间不等人!” 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开始围绕着这个“蜂患乱局”的新计划,紧张地商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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