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开饭前的后厨正是人仰马翻的时候。
傻柱站在灶台前，手持长柄铁勺，正往大铝盆里舀炖得烂乎的白菜粉条——这是今儿工人的午饭，肉星儿不多，但汤头熬得浓。他光着膀子，脊梁上沁着汗珠，胳膊上的肌肉随动作鼓胀，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样板戏选段，跟灶王爷似的威风。
\"柱子！柱子！\"
后厨主任黄主任颠儿颠儿地凑到傻柱跟前，他穿着件洗得发白工装，袖口挽得老高，脸上堆着油光光的笑。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个头不高，长得敦实，脸蛋圆乎乎的，穿着打补丁的工装，手里还拎着个旧布包，眼神怯生生的，一看就是头回进大厂子的生瓜蛋子。
傻柱头也没回，铁勺哐当一声磕在铝盆沿上，溅起几滴油星子：\"黄主任，您这咋咋呼呼的，吓我一跳！没看我正忙着呢？\"
黄主任凑到傻柱身边，压低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忙着也得先歇会儿！你看我给你带来谁了？\"他侧身让过身后的小伙子，\"这是我小舅子，马华，刚满十六，手脚勤快，人也老实！我想着，让他跟你学手艺，给你当个徒弟，以后也好帮衬你不是？\"
马华赶紧往前蹭了一步，抿着嘴，小声喊了句：\"柱师傅好。\"
傻柱这才转过身，上下打量了马华一眼，撇了撇嘴，又翻了个大白眼：\"徒弟？我用得着吗？黄主任，不是我驳您面子，您这嘴一张，我就得认个徒弟？知道咱们这行学手艺的规矩不？\"
他把铁勺往灶台上一放，叉着腰：\"三年前，食堂李师傅收那徒弟，到现在还在后边择菜打杂呢！没个三年五载，想摸锅铲？门儿都没有！\"
马华被傻柱这阵仗吓得缩了缩脖子，手里的布包攥得更紧了，眼神里透着害怕，还有点委屈。
黄主任被驳了面子，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但他知道傻柱这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尤其在食材和手艺上，没少跟他吵。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又堆起笑：\"柱子，我知道规矩，知道规矩！这不寻思着，你手艺好，带徒弟也地道吗？你放心，该有的礼数少不了——让马华给你磕头敬茶，按老理儿来！以后他就是你门下的人，啥活儿都让他干，绝不给你添乱！\"
\"按老理儿来？\"傻柱哼了一声，拿起铁勺又开始舀菜，\"老理儿就是，学徒得从端茶倒水擦灶台开始，三年才能摸刀，五年才能上灶。他要真想学，行，先在后边打杂半年，看手脚灵不灵，我再看要不要收。想一步登天当我徒弟？\"他斜睨了黄主任一眼，\"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这话呛得黄主任半天说不出话来。后厨里其他师傅们都偷着乐，谁不知道傻柱脾气倔，认死理，尤其讨厌别人走后门塞人。
马华站在一旁，脸憋得通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拿眼瞅着黄主任，盼着他能再求求情。
黄主任咳了两声，还想再劝：\"柱子，你看这孩子……\"
\"黄主任，\"傻柱打断他，声音提高了些，\"不是我不给您面子，是这规矩不能破。破了规矩，我以后在这儿还怎么混？回头让人说我傻柱收徒弟不看本事，只看关系，那我不成了笑话？到时候同行都得戳我脊梁骨，排挤我，您说我图个啥？\"
他说得直截了当，一点情面不留。黄主任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傻柱这人，看着莽撞，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马华的肩膀：\"行吧行吧，柱子说得也在理。马华，你先跟我走，我带你去人事科！\"
马华点点头，低声应了句\"哎\"，跟着黄主任往外走，一步三回头地看傻柱，眼神里既有失望，也有一丝不服气。傻柱没再理他们，转过身继续忙活，铁勺在大锅里搅得哗啦哗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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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靠在办公室木椅上，脚翘在办公桌沿，正翻着本《大众电影》——这是他让许大茂从放映室顺来的，里头正连载着《大闹天宫》的动画脚本。听见敲门声，他头也没抬地喊了声：\"进。\"
门\"吱呀\"开了，黄主任哈着腰进来，身后跟着缩手缩脚的马华。苏青抬眼一瞅，乐了：\"哟，黄主任，今儿啥风把您吹我这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黄主任搓着油乎乎的手，咧着嘴笑：\"苏厂长，瞧您说的，我这不有事求您嘛。\"他侧身把马华往前推了推，\"这是我小舅子，马华，十六了，想跟傻柱学厨子……\"
苏青放下杂志，目光在马华身上转了一圈。名字他有印象，电视剧里傻柱的徒弟敢情是黄主任的小舅子，电视剧里看着是个实心眼的。他心里琢磨：黄主任后厨主任，安排个打杂的本不难，何必特意来找我？难道是拜师出了情况？
\"想拜傻柱为师学手艺？\"苏青手指敲了敲桌面问道，语气带着肯定。
黄主任眼睛亮了：\"您可真神了，您也知道傻柱那脾气，犟得跟头牛似的，收徒规矩比天还大。\"
他又苦着一张脸，\"我好说歹说，他非说行规不能破，让马华先打杂半年再说，收了徒弟还要三年打杂，两年连刀工，之后才能上灶，这规矩！您是不知道，我在家给媳妇打了包票的，说准能让马华拜傻柱为师，这要办不成……晚上回家媳妇不让上炕啊！\"
马华站在一旁，脸憋得通红，小声嘀咕：\"姐夫，您别……\"
\"去去去，一边待着！\"黄主任挥挥手，又凑到苏青跟前，\"苏厂长，傻柱在厂里最服您！您要是帮着说句话，他准能听！马华人老实，肯吃苦，您看这……\"
苏青盯着黄主任，心里跟明镜似的：马华人品不错，傻柱收这么个徒弟，以后在后厨多个帮手也不是坏事，再者，卖黄主任这个人情，以后食堂这边有什么需要，也能用的上黄主任。
\"马华是吧？\"苏青突然开口，吓了马华一跳。他抬眼看苏青，见对方眼神平和，不像在发脾气，才怯怯地应了声：\"哎。\"
\"你挺能吃苦？\"
\"嗯！我啥活都能干！\"马华赶紧点头，胸脯挺得老高。
苏青笑了笑，对黄主任说：\"多大点事儿，还劳您亲自跑一趟？\"他站起身，拍了拍黄主任的肩膀，\"行，这事儿我知道了。我这就跟你们走一趟，让他别死守着老规矩。\"
\"哎！谢谢苏厂长！您真是帮了我大忙了！”黄主任搓着手，满脸讨好，\"以后食堂有啥需要的，您言语一声，我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这就走吧！\"苏青摆摆手，\"马华以后要眼里有活儿，手脚麻利点，别给你姐夫丢脸。\"
\"哎！知道了苏厂长！\"马华连忙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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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主任搓着手跟在苏青身后。马华低着头，把布包攥得更紧，耳朵却竖得老高——他听见前面灶台传来锅铲碰撞声，还有傻柱扯着嗓子哼《智取威虎山》的调调。
\"柱子！\"苏青一进后厨就喊了声，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
傻柱回头看见苏青，咧嘴笑了：\"苏哥？您咋来了？稀客！\"他把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瞅见黄主任和马华，脸上的笑淡了些，\"黄主任，你咋还把苏厂长拉来了？我可跟你说，收徒的事儿……\"
\"哎哎，柱子，先别忙着拒绝。\"苏青忙打断他，\"我跟你说个事儿。这马华，我知道，小伙子人老实勤快，正好在后厨里有个好帮手。\"
傻柱挑眉，斜眼看马华：\"哦？看不出来啊，挺能干？\"
马华被看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柱师傅，我……我能吃苦！\"
黄主任见状，赶紧接话：\"可不是嘛！柱子，您就当帮我个忙，这小子要是学不好，您随便骂，随便打！我绝没二话！\"
傻柱没理黄主任，只盯着苏青：\"苏哥，您啥意思？您是希望我收了他？\"
苏青慢悠悠地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他故意拖长语调，凑到傻柱耳边压低声音，\"你看黄主任这愁眉苦脸的，回家怕是要跪搓衣板了。你就当积德行善，收个徒弟帮你打下手，以后脏活累活都丢给徒弟干，柱子你就多坐在躺椅上喝茶不好？\"
傻柱噗嗤一声乐了，抬手给了苏青胳膊一拳：\"去你的！合着你是来给黄主任当说客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苏青揉着胳膊，装模作样地叹气，\"我这是看马华是块好料，跟着你能学出本事。\"
苏青的话他一直都信，苏青说人老实勤快，苏哥可不会害他，他突然转向马华，叉着腰道，\"小子，想拜师可以！但丑话说在前头——头三个月，每天天不亮就得给我生炉子，灶台擦得能照见人影儿，菜墩子没劈完不准吃饭！听见没？\"
马华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惊喜，连忙点头：\"听见了！柱师傅！\"
\"还愣着干啥？\"傻柱没好气道，\"还不赶紧找活干？\"
\"哎！\"马华应了声，扔下布包就往柴火堆跑，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黄主任见状，搓着手连声道谢：\"谢谢苏厂长！谢谢柱子！您俩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苏青摆摆手，对傻柱说：\"行了，人给你带来了，好不好用你自己看着办。我可告诉你，这小子要是跟你学坏了，我可找你算账。\"
\"去去去，教徒弟您也要管啊！\"傻柱挥挥手，嘴角却扬着笑。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苏青便带着黄主任往外走。路过柴火堆时，见马华抡着斧头劈柴，虽然动作还有点生涩，但浑身使足了劲儿，额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掉。
\"苏厂长，您这面子可真大，\"黄主任跟在旁边，满脸敬佩，\"傻柱啥时候这么听人劝了？\"
苏青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跟柱子说话，得讲究个顺毛驴。不过这拜师该有的还是得有，明儿您让家里准备点拜师礼去傻柱家里磕头敬茶，让街坊邻居做个见证，以后傻柱才会上心的教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