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吴香莲皱紧了眉头，走到易中海身边，压低声音：\"老易，你想的太简单了。收养孩子得去街道开证明，还得厂里盖章。你忘了你啥身份？劳改犯！街道和厂里能同意吗？再说了，孤儿院的孩子，哪个不是精着呢？听说现在收养都优先选根正苗红的家庭……\"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易中海心里拔凉。他蹲回煤炉前，盯着跳动的火苗，半晌没说话。是啊，他忘了自己是啥身份，一个坐过牢的坏分子，谁家孤儿院敢把孩子交给他？就算真收养了，孩子长大了知道他的过去，能真心待他吗？
\"要不……找找苏厂长？\"吴香莲试探着说，\"他路子广，要是他肯帮忙说句话……\"
\"找他？\"易中海眼神闪烁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行。我现在吃穿用度都靠他，再求他这个……欠的人情太多了。再说，他凭啥帮我？\"
他清楚，苏青帮他，是看中他在厂里还有点技术余热，真要涉及收养这种敏感事，苏青未必肯蹚浑水。
厨房里陷入沉默，只有煤炉呼呼的燃烧声。吴香莲拿起笤帚扫地，低声说：\"其实……我也想有个孩子。可咱们这情况……难啊。\"
易中海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看着窗外渐渐热闹起来的大院，心里五味杂陈。
傻柱收徒，贾东旭盘算着收徒，就连许大茂那小子都有了儿子……而他，奋斗了一辈子，想掌控大院，想收义子养老，到头来却落得个孤家寡人，连收养个孩子都没资格。
\"算了，\"他摆了摆手，语气里透着疲惫，\"当我没说。吃饭吧。\"
吴香莲把最后一口窝头塞进嘴里，突然放下筷子，声音压得更低：\"老头子，我再问你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天你在厂里教不动了，按政策……是不是得回辽西老家？\"
易中海拿窝头的手猛地一哆嗦。辽西——那个他劳改呆了四年的地方，光是想起土坯房和风沙，他后槽牙就发酸。
\"回……回辽西？\"他嗓子眼发紧，\"不能吧？我现在是厂里的技术顾问，算在职人员……\"
\"在职？\"吴香莲冷笑一声，用袖口蹭了蹭桌子，\"你跟人家正式工人能一样吗？人家退休有劳保，你呢？苏厂长能保你一辈子？真到了干不动那天，厂里一句话，你就得卷铺盖走人！\"她越说越急，\"到时候回了辽西，举目无亲，你就是有十个儿子，能跟着你去喝西北风？\"
这话像把钝刀子，在易中海心口来回拉。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吴香莲说的全是实话。劳改犯的身份像道烙印，人随户走，只要他一出厂，派出所就把他遣送回辽西。
\"那……那咋办？\"易中海的声音有点发颤，第一次在吴香莲面前露出慌神的样子。
吴香莲看着老伴蔫下去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话还是得说透：\"咋办？趁现在苏厂长还用得着你，多攒点粮票布票，多存钱。收养孩子的事儿，想想就算了，咱这身份，别瞎折腾。\"吴香莲擦完桌子，突然转过身，眼神里闪过一丝决断：\"老头子，要不去问问苏厂长？\"
易中海猛地抬头：\"问他？问啥？\"
\"当晚是问政策！\"吴香莲压低声音，\"你忘了？苏厂长懂的比咱们多，人家有远见！\"她越说越觉得可行，\"咱就问问，像你这情况，要是真干不动了，到底会不会被遣返？总不能真等到那天来了，咱们连口囫囵饭都找不着吧？\"
易中海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遣返辽西的恐惧像块石头压在心头，而苏青确实是他现在唯一能指望的人。
\"可是……\"易中海还是犹豫，\"万一他嫌咱们麻烦……\"
\"麻烦啥？\"吴香莲打断他，\"你现在还在厂里给他干活呢！问问政策，又不是求人帮忙！\"她走到易中海身边，语气软了些，\"老头子，咱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留条后路。如果真的有办法，说不定……说不定咱们就能留下来呢？\"
易中海盯着吴香莲布满皱纹的脸，终于咬牙点了点头：\"行……那就问问。不过咱可说好了，就问问政策，别提收养孩子的事儿，省得惹他不痛快。\"
\"知道知道，\"吴香莲连忙应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等苏厂长下班回来，我去她家帮着干活，找找秀兰，旁敲侧击地问问……\"
老两口不再说话，心里却都揣上了个事儿。煤炉里的余温渐渐散去，可想到\"问问苏厂长\"这几个字，易中海心里那点濒临熄灭的火苗，又偷偷燃起了一丝火星。他知道遣返回籍是政策，可在这世道，不就是靠着这点念想，才能熬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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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槐树影子拉得老长，苏青推着自行车进院时，车铃铛叮铃响了两声。张秀兰抱着三个月大的苏安跟在旁边，看见前院倒座房的吴香莲正端着个空盆往外走，赶紧打了声招呼：\"吴婶，今儿做啥好吃的？\"
吴香莲眼睛一亮，连忙凑上来：\"秀兰，你看你，又带孩子又上班，累坏了吧？我锅里饭早就做好了手里也没活儿，正好能帮着秀兰你在厨房打下手。\"
苏青把自行车靠墙支好，顺手把门开了，瞥了眼吴香莲过于热络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自打易中海劳改释放后被他安排进厂里培训班，吴香莲在大院里就越发低调，轻易不跟人套近乎，今儿这架势，准是为了易中海的事儿。他没说话，只是把苏安接回怀里抱着让媳妇准备做晚饭，小家伙在襁褓里打了个哈欠。
\"厨房小，您别忙活了，\"张秀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己来就行……\"
\"哎，啥自己来不来的，都是一个院的！\"吴香莲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压低声音叹了口气，\"秀兰同志，我跟你说个事儿……还不是老易那口子嘛，最近愁得慌。\"
苏青靠在家里的炕沿上，假装逗弄怀里的苏安，耳朵却竖着听着。
\"老易愁啥？\"张秀兰解开围裙系上，往锅里添水。
\"他呀，\"吴香莲搓着手，声音更轻了，\"就怕哪天在厂里干不动了，厂里不要他了，按政策……是不是得把他遣返回辽西农场那边？\"她眼圈有点红，\"他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叨叨着死也要死在京城，我瞅着都揪心。\"
张秀兰手里的水瓢顿了一下，她对这些政策不太懂，只能安慰道：\"吴婶，您别着急，老易师傅现在不是还在厂里教徒弟嘛，技术好着呢……\"
\"技术好有啥用？\"吴香莲苦着脸，\"他那身份……\"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劳改犯的帽子扣在头上，要遣返肯定是老易这样的。
张秀兰看她实在着急，往屋里瞅了眼苏青，小声说：\"这儿也不用您帮忙，您要不……去问问苏青？他在厂里管事儿，懂的政策多，看看有没有啥法子。\"
\"哎！好！\"吴香莲像是得了圣旨，连忙擦了擦手，转身就往院外走。
苏青早就听见了，见她出来，故意逗着苏安笑：\"吴婶，找我有事？\"
吴香莲走到他面前，搓着手开口：\"苏厂长，我……我就是想问问，老易他……\"她咬了咬嘴唇，还是说了出来，\"他要是哪天在厂里干不动了，会不会……会不会真被遣返回辽西啊？\"
苏青抱着苏安，慢悠悠地晃了晃，脸上没什么表情：\"吴婶，这事儿您该问老易啊，问我干啥？\"心道按照政策铁板钉钉的事儿，那时候他可没有理由拦着，不过没几年就是十年动荡，那时候派出所都瘫痪了，谁有空管一个户籍在辽西的老头子？过了十年，也就逐渐开放了，到时装死装病，撑到八十年代，就没人再管他是哪里的户籍。
\"他懂个啥呀！\"吴香莲急了，\"他就知道瞎琢磨，愁得头发都白了！苏厂长，您是文化人，又在厂里当领导，政策比我们清楚……\"
苏青抬眼看了看她，心里盘算着说辞。
\"政策这东西，说不准，\"苏青沉吟着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不过有一点您记好了——只要老易在厂里安分守己，好好干活，不惹事，厂里就不会轻易动他。\"他顿了顿，瞥了眼吴香莲紧张的神色，又补充道，\"再说了，他那身技术，厂里也缺。真到了干不动那天……\"
他故意拖长语调，看着吴香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才慢悠悠地说：\"厂里也得讲究个老有所养不是？只要他没再犯错误，谁也不能随便把人赶走。辽西？他在京城干了一辈子，哪儿能说走就走？\"
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没把话说死，又给了吴香莲一颗定心丸。他知道，易中海最大的恐惧不是干活，而是失去立足京城机会。
吴香莲听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哎！苏厂长您这话在理！是我跟老易想岔了，瞎担心！\"她搓着手，满脸感激，\"多亏您跟我说这些，不然老易还得憋屈好几天！\"
\"行了，别想太多了，\"苏青摆摆手，\"让老易安心上班，该教技术教技术，比啥都强。\"
吴香莲千恩万谢地走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苏青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易中海这颗棋子，他还没到弃掉的时候。只要易中海还惦记着留在京城，就会乖乖听他的话，在厂里培训班发挥余热，甚至在必要时，还能帮他做一些他不方便做的事儿。
\"跟她说啥呢？\"张秀兰从厨房探出头，\"老易的事儿解决了？\"
苏青抱着苏安往屋里走，随口道：\"没啥大事，就是瞎担心。对了，\"他回头叮嘱，\"以后吴婶再来帮忙，你就让她帮着看会儿孩子，别自己累着。\"
\"知道了。\"张秀兰笑了笑，又缩回厨房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