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时就傻了,于是一下子停在半空,不上不下,像个吊死鬼。
“你……你在瞪我吗?”
我见四下无人,偏院也远在我和崔恕身后,就干巴巴的指指自己的脸。
“不要这样吓人好不好,你这样很像闹鬼啊。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我最怕黑,你这样让我晚上怎么办!”
我越说越生气,又心想,反正崔恕也看不到我听不到我,那我索性偷偷骂他,一直骂到自己痛快为止!
“你有什么资格瞪我啊,我死不过头七,你就已经和另一个女人眉来眼去了!我没瞪你都算好的了,结果你反倒来和我耍威风,这算什么?”
“我看我这个宁王妃当得的确不够贤德,早知如此,我就该为你广纳妾室,塞满偏院,到时候一群女人争着抢着要和林枝枝比拼,我看你如何安生!”
然而。
说着说着。
我却又觉得委屈。
剧情,你让我到底该如何自处?
过去十几年,哪怕一切都只是书中一句“崔恕那早逝的青梅”,可于我而言,确实再真实不过的人生。
我止不住的哽咽,想起年少时因为听了宫人们讲的鬼故事而不敢走夜路的自己,那时正是崔恕向我伸出手,让我牵着他,说他会送我回慈宁宫。
半路上,崔恕问我宫人们讲的什么?
我就道:“讲的是个男人纳妾无数,却只管娶不管活的故事。他府中有妾室冤死,所以化鬼天天夜哭,好吓人。男人为什么要娶那么多女人?”
崔恕走在我旁边,接了句:“嗯,我和栀栀想法一样。”
“原来你和我一样胆小,也觉得这故事吓人?”
崔恕忍不住失笑:“不。我是觉得人活在世,身边只要一人就足矣。”
“可你以后一定也会纳妾的,因为你是小王爷,说不定以后还有可能……”
我顿了顿,然后捂住嘴,小声嘟囔,“还有可能广纳后宫呢。”
这都是我一个人的小情绪。
可崔恕却重新握住我的手,带我走入一路宫灯长明的二长街。
这是宫中最宽最大的道路,通往朝野与权力的中心。
我们俩一前一后的走着,一起走向光,却没能一起走向结局。
崔恕说:
“那我就不当王爷,也不当皇帝,执子之手,只当你的阿恕。”
而现在。
我看着小路上的崔恕。
他已不再是曾经的少年模样。
这些年,他长高了,肩膀也变得更宽,每日清晨蟒袍加身时,通身的天家威仪彰显得明明白白。
我明白,其实自己早就和崔恕不再相配了。
他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这个人需要德才兼备,足已和他势均力敌。
很明显,那个人不会是我。
我是话本中最典型的那类女配,空有好家世好皮囊,却独独没有好本领。
多讽刺啊。
此时此刻,我已无力再去分辨崔恕的眼神。
而他只是慢慢的张开嘴,像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一样。
谁知。
下一秒。
崔恕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我被他那几乎要咳出脾脏的动静吓了一跳,连忙绕在他身边打转。
“阿恕,你还好吗,是不是受凉了,还是说,空气里的灰尘——”
我一次次伸出手,想要帮崔恕顺顺后背。
但我只是个没有实体的魂魄,所以双手只能连连穿透他的身体。
不仅这样,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眼前,我看着崔恕还来不及换气,竟又开始头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崔恕的身体已经差成这个样子了吗!
我被崔恕的声声咳嗽惊得心惊肉跳,索性他的声音真的太大,便很快引来了附近值夜的下人们。
“王、王爷!”
看到崔恕咳到连腰都直不起来,下人们连忙围上前来将他扶起顺气,这才让崔恕不至于一直咳到窒息。
我飘在人群之后,看着崔恕的脸渐渐恢复一丝血色,咳嗽的状态也逐渐减轻。
然后。
在他方能开口、却依然不能流畅说话的时候。
崔恕突然对所有人吩咐道:
“去、去点灯……咳咳……去把灯都点上!”
下人们微微一愣,显然不懂崔恕的意思。
“王爷,我们打着灯笼的,定能将您好生护送回房……”
“不、咳咳、不是……本王是让你们……点亮全府的灯,一盏不落,咳咳,听到了吗!”
“可是,王爷,您这边,没人看着不行,我们得先去替您请太医……”
“本王只要你们去点灯!还不快去!咳咳咳——”
话到此处。
崔恕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寂静的夜空下,他的咳嗽声无限回荡在我耳边。
我已经,彻底搞不明白了。
崔恕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就因为我刚才哭哭啼啼的说了自己怕黑。
结果他就把全府的灯都为我点亮了?
可他根本就看不见我呀。
会不会是别的什么原因?
比如说,他最近几天总是突发头疾或是咳嗽,为了防止自己再次咳到窒息两眼发黑,所以才要求下人们点亮王府,以防不测?
我不知道。
此时此刻,我已彻底被崔恕的状态吓慌了神,就只好飘到他身边,关切的看着他的眼睛。
谁知。
就这一瞬。
我却再度看到他眼中的光。
“阿恕,你……听得见我吗?”
我试探着问道,而崔恕也在此刻微微张了张口。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咳嗽得太过严重的缘故,此时的崔恕只能张嘴,却完全没法发出声音。
我只见他做了个模糊的唇形,喉咙里甚至连一丝呻吟都不再有。
崔恕的样子很奇怪。
他太安静了。
我心想。
如果只是咳嗽导致的暂时失声,那崔恕应该不至于像是被人毒哑了一样吧?
而且。
不止是我。
就连崔恕自己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发现张嘴无声后,他立刻震惊的瞪大双眼,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