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德的提议,正对刘牢之的胃口。
“那就辛苦慕容将军了,我已下令后军出发,只要一会能将敌军留下,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战事的发展有些出乎预料,秦军的投入比他们想象中大,态度也更坚决,所以刘牢之决定全军出击,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战机稍纵即逝,所以诸将没有过多交谈,便各自返回了本部。
临行前,慕容冲不忘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扔在刘裕面前,冷哼一声,这才昂首离开。
短暂的休息之后,骑士们翻身上马,重新发起冲锋,步卒则举盾持枪,推着战车,排着整齐地队伍前进。
秦军这边,苻丕也和吕光碰了个头,面对来势汹汹的周军,他们并没有退缩的意思,身后就是大秦天子,秦军唯有拼死一战。
但与周军步卒的主动前压不同,吕光率领的队伍留在了己方骑兵的后方,打算以逸待劳,等待冲锋至此的周军骑兵。
决策的不同,直接影响了双方骑兵的行动轨迹。
慕容德率军奔袭到中途,队伍一分为二,从左右两侧向秦军的后方杀去。
所以出现在疾驰中的苻丕眼前的,是一排排快速推进的战车。
变化来得太突然,苻丕根本来不及做出调整,只得继续率军前冲,但紧急向各级将领传令,不要落入周军车阵的包围,冲锋之后,即刻返回。
但有准备面对没准备,哪是想走就走的。
刘牢之下令盾牌兵和战车呈弧形展开,尽可能地裹住一头扎进来的秦军骑兵。
这种时候,才能体现出周军的训练有素。
身处前排的周军士卒,哪怕是躲在战车和大盾后面,但面对奔袭而来的秦军骑兵,仍是凶多吉少。
可没有人退缩,收到指令的士卒们立刻上前,低头歪腰,推着战车顶着盾,提着长枪,然后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中,随着一声声怒吼,战车成排停下,盾牌被狠狠地扎进泥土,一支支长枪从战车和盾牌的空隙中斜伸出来,士卒们则闭着眼,蜷缩在微不足道的掩体后面,身体随着大地的震颤而轻微抖动着。
马蹄之下,生死有命。
苻丕看到了周军的布置,他对此并不陌生,这是王凝之对抗骑兵的惯常操作了。
但也只有王凝之的队伍这么做,因为代价很大。
战车、盾牌、长枪和大弩,一样都不能少,最重要的是,还需要一批悍不畏死的士卒敢顶上去。
这回是野战,还不是背水的却月阵,他们需要在快速移动中,挡下狂奔起来的铁骑。
疾驰的秦国骑兵很快撞上周军的车阵,一阵人仰马翻,脚步虽然放缓,却也将周军的前排冲得七零八落。
刘牢之居中调度,再次下令,让大军就地结成无数个小圆阵,弓弩手在内,向停止冲锋的秦军放箭。
一片狼藉的战场上,骑兵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速度,被弓弩手和长枪兵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秦军被切割开之后,面对配合默契的周军圆阵,毫无招架之力。
苻丕知道不妙,带着麾下精锐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想重新集结大军,挣脱这片泥潭的束缚。
慕容德这边,风驰电掣之间,已经率大军赶到吕光的阵前。
秦军的配置,则是以顶盾的重装步卒突前,辅助以长枪,后面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中,慕容德再次分兵,骑兵从两翼展开,寻找秦军阵地的破绽。
吕光也立刻调整队伍,重装步卒向两侧移动,后方的弓箭手则前移,始终与对手的骑兵拉开距离。
不同的应对方式,结果也不一样。
秦军的重装步兵移动速度比战车快,而且有反击能力,所以面对杀向自己的骑兵,造成的威胁更大。
而周军的战车虽然慢,但保护的范围更大,车上装有大弩,虽然不像秦军步卒手中的长枪那样,可以精准攻击,但面对密集的骑兵,威力同样不可小觑。
连番的迂回之后,秦军的重装步兵被彻底转晕了方向,漏出了阵型的缺口。
慕容德、诸葛求和慕容冲、刘裕等人抓住机会,率军杀入阵中,面对慌忙逃窜的弓箭手,大肆杀戮。
吕光还算镇定,同样想到了分散阵型,各自为战,但缺少掩体,仅凭跑来跑去的盾牌手,实在是左支右拙,难以万全。
相距数里的战场上,都是骑兵对步卒的突击,但双方的准备和应对之策,高下立判。
好在这边的苻丕够神勇,浴血奋战之后,还是让他率军杀出一条血路,集结队伍来到周军步卒的阵外,然后果断地回撤。
刘牢之担心慕容德有失,整理队伍迅速跟上。
吕光这边还在苦苦支撑,秦军主力毕竟也是东征西讨的百战之师,虽然落于下风,但仍然没有要溃败的意思,在各级将领的指挥下,与周军缠斗在一起,互有死伤。
慕容德率军几次冲锋,都未能如愿将秦军冲垮,也未能突袭到居中指挥的吕光本部。
但胜利的天平,还是一点点向周军这边倾斜。
不过吕光的顽强抵抗拯救了秦军,他们终于熬到了勇猛的苻丕率军杀回。
慕容德见状,叹了口气,知道事不可为,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战斗至此,双方的骑兵都疲惫不堪,在阵前交错而过,各自与本方步卒会合。
刘牢之接到慕容德,见天色已晚,士卒们鏖战一整日,都是一脸的倦意,便下令回营。
后军没有赶上这场大战,则留下来清扫战场,监视秦军。
日落月升,皎洁的月光之下,战场上刺眼的血红被遮掩,只剩一片沉寂的黑色。
小动物的身影在遍地的尸骸之间出现,享受着这顿饕餮盛宴。
而渭水潺潺,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首日的交锋,双方的损失都不小。
归营后,慕容德向刘牢之请罪,表示自己没有击溃对面的步卒,导致未能大获全胜。
刘牢之身为主帅,也主动揽责,表示自己未能留下苻丕,才是功败垂成的原因。
临行前,王凝之便再三叮嘱刘牢之,他是前方主帅,不需要和部下争功,还要有担当,不可推卸责任。
对王凝之的话,刘牢之向来是听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地位的提升,他比年轻时要稳重许多。